公元1620年，八月二十九日。
大明首輔方從哲加快腳步，緊跟著前面的太監，他迫切的希望見到皇帝陛下，瞭解這位新君的病情。
上個月，在位將近五十年的萬歷皇帝剛剛駕崩，讓大明的大臣們鬆了一口氣，總算送別了這個性情古怪的皇帝，迎來了一個新主子。
本以為大明會在新君泰昌帝的帶領下蒸蒸日上，可沒想到才登基不到一個月，泰昌帝就病倒了。
最開始可能只是縱欲過度，服了太醫的藥之後居然開始腹瀉，據說最多的時候一夜如廁三四十次。這般洩法，就算是鐵人也扛不住啊！
今日泰昌帝召見，方從哲自然是立刻趕來，一是詢問病情，二是有人相托。
宮中暖閣裡，泰昌帝臉色憔悴的躺在床上，身旁是伺候的宮女太監。見方從哲進來，皇帝並沒有太多的表示，只是虛弱的揮揮手，示意看座。
方從哲並沒有坐，而是上前道：“陛下，龍體可有好轉？”
泰昌帝搖搖頭道：“老樣子……首輔，太醫院那邊可有靈藥獻上？傳旨下去，誰能治好我的腹瀉，重重有賞！”
方從哲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出了藏在心裡的那句話：“陛下，鴻臚寺丞李可灼自稱有仙丹妙藥，能解龍體之疾，只是臣不敢輕信。”
鴻臚寺丞乃是六品官員，平日掌管朝會、賓客、禮儀等一類事，跟太醫院毫無瓜葛，這樣的官員進獻藥物，難怪方從哲會保持懷疑的態度。
不過有人相托，讓方從哲在皇帝面前說上這麼一句，無論成敗事後都有巨大的好處。既然如此，方從哲也就硬著頭皮，只當順嘴一說。採用與否便跟他無關了。
“李可灼？此人懂醫術嗎？”泰昌帝剛剛即位，對很多官員並不熟悉，尤其是六品低階官員，更是聞所未聞。
“是否懂醫術不知，不過此人是姚廣孝的傳人。”方從哲道。
“姚廣孝的傳人！”泰昌帝露出一絲訝色。
姚廣孝的大名在大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便是大名鼎鼎的道衍和尚，昔日靖難之變，他以和尚的身份參與燕王朱棣的起兵，出謀劃策行軍布陣無所不能，後位極人臣。堪稱有明一代的極品怪才！
而姚廣孝還有一個不為人知的身份，便是巫門長老。
這一點別人不知道，泰昌帝卻很清楚，不禁想起讀書時候那位儒家老師的痛斥來。
“昔日藍玉和姚廣孝為爭奪巫門大巫內訌，鬥得你死我活！藍玉何等人才，捕魚兒海一戰，呼風喚沙大破北元，立下潑天功勞，可下場如何？還不是被姚廣孝設計害死。巫門為之一清！姚廣孝此人，昔日用計殺方孝孺，使天下愛讀書種子絕矣，後來又害死同門藍玉。一生反複多變，狡詐陰險，日後太子要是即位，一定要小心這種不忠不義不仁不孝之徒！”
當時泰昌帝還年輕。對那一番話記憶深刻，此時回想起來，宛若昨天。
對姚廣孝。泰昌帝當然是有點忌諱的，不過畢竟是國之重臣，還是不願意表現出來。他擺了擺手道：“算了，還是讓太醫院進藥吧？”
“陛下……之前崔文升進藥，效果不佳，如今太醫院人人自危，都不敢開藥。”方從哲道。
“崔文升！”泰昌帝提起這個名字就生氣，本來只是身體疲憊不思飲食，吃了崔文升的藥之後居然越來越嚴重，甚至腹瀉不止。也虧了他的脾氣不似父親萬歷皇帝，不然崔文升的人頭早就落地了！
一旁有個管事太監也會湊趣，憤憤的道：“太醫院那些太醫就只會治個頭疼腦熱，真要是遇到什麼病痛，只怕還不如江湖郎中管用呢！”
泰昌帝點頭道：“說的沒錯，朕的身子就是被這群庸醫給耽誤了！”
方從哲一旁聽著沒有作聲，瞄了那管事太監一眼，暗想此人怕是也受到請託了吧？
想到昨夜到府上拜會自己的那個人，方從哲就暗暗嘆了一口氣。明明只是泰昌帝的一點小病，怎麼就演變成了巫門和醫家的明爭暗鬥了呢？
不過這種話方從哲是絕對不可能說出口的，要是被泰昌帝知道他變成了巫醫之爭的試驗品，肯定會雷霆震怒的。
方從哲保持沉默，管事太監卻繼續道：“奴婢聽說巫門有一些奇術，比醫家玄妙多了。先帝在時，也曾經誇獎過巫門的煉丹術，陛下龍體欠安，醫家既然沒有辦法，為何不嘗試一下巫門的手段，說不定就有奇效呢！”
泰昌帝本來也不是個主意堅定的人，聽了之後不禁有些動搖，試想一下，一夜去幾十趟廁所，換了誰也受不了，只盼著能夠快點把病治好，至於醫生是誰他並不在意。
又想了想，泰昌帝才道：“首輔，那個李可灼為人如何？”
“剛毅正直，沒聽說有什麼劣跡。”方從哲道。
泰昌帝便下了決心道：“那就召李可灼進宮，給朕瞧一瞧！”
一個時辰之後，李可灼收回了放在泰昌帝脈門上的手，沉吟不語。
“李愛卿，如何？”泰昌帝焦急的問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