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諾·安德森, 人如其名,有雙鷹一樣堅毅果敢的灰色眼睛。那顏色如荒野綿延的蒼嶺一般, 空曠而寧靜。
他不是個體貼溫柔的男人。大多數時候他沉默,並且活得相當隨意。從孤兒院把簡妮帶回來的當天, 他在孤兒院門口抽了好幾支煙, 抱著簡妮離開的時候身上甚至還帶著濃重的煙味——當然, 不久後他就把煙給戒了。
他喜歡喝酒,擅長打獵。簡妮·安德森好動, 他就真的把她當作男孩兒操練長大, 甚至把自己當警探多年的經驗傾囊相授。
但他也會為她搭建鞦韆,雕刻一些可愛的動物, 想每一個尋常的老爺爺那樣哄家裡的小公主開心。
“這個城市變得和我年輕的時候完全不一樣了。”他常常抱著簡妮, 坐在寬大的鞦韆上說,“有太多太多的黑暗讓這個城市漸漸腐朽。但是我們存在的意義絕不是安安靜靜地做泥沼裡的一副枯骨。成為照亮城市的啟明星,哪怕只有一絲絲光芒, 那也是我們足以驕傲一生的事情。”
簡妮·安德森那時候並不能懂得爺爺的話。畢竟她的生活除了作業太多和沒能養一隻小狗外,沒有什麼特殊的煩惱。然而對那時的她來說, 即使是這些可愛的殘缺也能帶給她無比的安全感,畢竟那才是生活。
但是現在她終於徹底聽懂這句話了。
她徹底冷靜了下來,那是一種從心髒的血管裡彌漫出來的冷。她擦了擦自己狼藉的臉,花了些功夫控制住了發抖的四肢。
無論是誰送給了她這盤錄影帶,她都不想把它帶給詹姆斯·戈登了。錄影裡提到了哥譚警局就是一堆叛徒, 雖然那已經是多年前的事情了。
簡妮未嘗不明白, 把這個東西帶給她的人多半也是想分離她和哥譚警方的勢力。然而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 即使這是個再明顯不過的似是而非的陷阱,簡妮還是承擔不起輕信帶來的風險。
“有時候我真希望自己不是一個人。”阿諾·安德森曾經在喝醉後喃喃自語,“哦對了,我還有我的小簡妮——”
我也一直這麼希望,爺爺。
簡妮·安德森披上了雨衣,摸出了床下的箱子,快速地將木倉藏進腰間,帶上了雜物間裡的軍工鏟。
她聽出了阿諾·安德森死前似乎是大笑嘲諷對方時隱隱哼的那首歌,那是首他們爺孫倆在庭院裡乘涼時,老安德森常常用來哄她睡覺的歌。
這首歌不知來處,沒有名字和作者。也許是阿諾·安德森靈光一閃時回想起來的一首無名小調,瞎填了莫名其妙的歌詞,敷衍著唱過了好多個無名的、寧靜的夜晚。
我種下了一棵蘋果樹
枝葉繁茂就像我的孩子
它在春天開出潔白的花朵
花兒就像是她的笑臉
鞦韆鞦韆
輕輕搖晃
但是別驚醒她甜美的夢
......
哥譚的雨夜。
大顆雨水輕柔地砸在簡妮的身上。她的頭發被微微浸濕,劉海淩亂,但她顧不及這些,一鏟一鏟地挖掘著老宅庭院裡的樹根。
土在樹邊壘起一個小小的山丘。“嗙”得一聲,鏟子終於和一個金屬盒子相碰,發出一聲輕輕的撞擊。
她把鏟子扔到一邊,用手把它挖了出來——略顯陳舊的黯淡金屬盒子,輕的讓人覺得不可思議。她不敢在雨幕裡開啟它,於是進入了倉庫,將一盞老舊的燈點亮,匆忙擦了擦手中上的汙泥,才“咔嗒”一聲,輕輕地開啟盒子的鎖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