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那時的她,不管計謀還是手段都如何的驚為天人,強於萬人,然而註定失敗就像只是被預演過的話本子一般,永遠改變不了那字字被先知的事實。
也是,他們是無往不利的神明,而她只是一個用南戎禁術活了兩世的半巫,那是連正統巫族和正統人族都不會承認的骯髒血脈,就算再如何卑微低賤再如何委屈求全的藏於那可以容納萬物滋生的廣袤人間的一角以求生存,也無法得到真正活下去的理由。
到底是因為他們既擁有人族的血脈又生著巫人血脈從而破壞了三界初定時神與人之間不得同歸的規則,視為天道所滅。
還只是太過於平凡的人類產生了對生來超越平凡者的忌憚,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還是神明無法像是凡人那般操控南戎便想著將其毀滅!
然而不管哪一個說辭,他們南戎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威脅存在與兩族之間啊?
可笑,深究南戎先祖最初之因,無非不過只是將被他們國家視為畜牲視為祭祀品的低賤人民,當做人來對待,想要他們成為人一樣活著,這是南戎先祖最開始的初心及其憐憫。因為當低賤的巫人遇到同為低賤的凡人們時,他們之間的那種惺惺相惜,想要的只是活下去,在安逸的環境裡平等的活下去!
可是永遠也沒有這個可能了。
一連幾日幾乎到臘八節的當天,玉錦樓裡都是非常熱鬧,混雜著各方各界的人們總是來了又去,去了又來,唯一能夠留下來的不過是些耳聽為虛的閒言碎語。
不知道主要是說給誰聽,什麼冥界蓄兵忘川直對天界,還發生過幾次小規模的交火事件,但都沒有真正一舉出動戰爭,然而出奇的還屬是凡界了,壓根兒不受絲毫影響,不知是不是人文先祖人皇在保佑。
還有什麼水神與歸墟帝姬之間的天地良緣有些過分不祥瑞,當屬是孽緣。什麼天帝自打入冥界救出水神後,這神力大不如前,一直在同玄武帝君那處閉關不出,天界都屬於水神在掌管,什麼冥王賀槿確確實實是天帝私生之子,此番討伐是為多年處心積慮的報復。
貊庠聽聽之餘,只覺賀槿的手段真真好笑,他大可不必皆說於她聽,畢竟此刻的她處處受他鉗制甚至於她的命也在他的手中,到底能有什麼用處呢?
還是他覺得那千階祭神壇裡此刻還在鎮壓的那數不勝數的南戎陰魂們,那可毀天滅地的煞氣足以任她所用,以此達到毀了天界的目的!
可是,僅僅只是毀了天界嗎?
不,他可想的太好了,冥界也需要一個新的秩序出現,俗話說得好,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當然,如果做不到那樣的話,那便一起毀滅好了!
畢竟他們南戎已經沒有往後了,所以,這委實不虧的!
與濃快要死的情況比想象中更糟糕,但是她看起來一副壓根兒不在意的樣子和之前湘潭城裡遇見的時候一樣,週轉在玉錦樓裡只是一個老闆娘。與她之間,更是彷彿千年前的那場變質的友誼沒有發生過一樣,只當她是一隻投靠她的小惡鬼。
貊庠自然懂的她的意思,是啊,她也明白了千年前的貊庠是不會原諒風與濃的。
曳嵐在臘八節的這天中午出現在湘潭城的大街上,斷掉的一隻手空蕩蕩的只有袖子,頭髮也更加花白,眼角的皺紋像是推折的紙痕,帶著歲月切割一般的滄桑,目光混淆著無盡的疲倦靜靜地看著人群中手拿燈籠題字的貊庠,身邊跟著的小狐狸通體雪白,一雙大眼睛好看的以至於魅惑人心,似乎有一種恍惚,一切好像回到了最初與她的那場見面。
將手中的筆墨放下,貊庠還是不怎麼會寫字,但是她識得字,也不是很奇怪,因為同她一樣的人大有人在,比如隔著人群在不遠處正盯著她看的那位。
正舉著燈籠,貊庠細細摩挲著那上面不止醜陋的字跡,曳嵐已經晃到了她的跟前,目光卻落在她腳邊的狐狸身上,她問她,“還有機會嗎?”
放下手中的燈籠,貊庠嘖嘖嘴,搖了搖頭不著痕跡的同攤主給了銀錢,不看攤主疑惑的表情,而後緩緩的一手抱起來了靠在她腳邊的狐狸。
本來就活不了多久,如今虛弱成了這副模樣卻還要跟著她出來,也是,過了今兒沒有明兒的隨心所欲就好。
抱著變化為狐狸的與濃,貊庠並未打算回答曳嵐的話,也是沒有什麼好說的,如果風與濃僅僅只是騙了她,更加抹殺了她唯一救活族人的機會,那麼曳嵐對著已經死去的南戎眾魂封印又鎮壓的落井下石,比起以骨灰鑄造千階祭神臺,斷了他們的輪迴往生會讓人更加噁心。
就在兩人擦肩而過的瞬間,貊庠卻被她給攔了下來,那隻完好的手抓在她的胳膊上,手心的繭子像是樹皮一樣膈應人。
“還有機會嗎?”曳嵐還是重複問出口這一句話,不知道具體是什麼意思,可除了償還便是賠罪了。
貊庠只是走了一步便掙開了她的手,她遙遙頭,斬金截鐵的冷漠問道:“那麼南戎有機會嗎?”
有機會往生嗎?
不,從千年前的那刻起,根本就沒有了可能!
曳嵐的神色裡閃過一抹平靜的巨大痛苦,一雙陰翳沉沉的眸子像是太疼,繼而落下了一滴青色的淚,劃過下顎,她並沒有作答。
可是那就是答案,一個不用回答就能得到的答案,南戎只能走向更徹底的滅亡或者更強大的重生,而曳嵐要麼在這場劫難中活著,要麼死亡!
果真,前世的一切太悲,不得釋懷,只能讓今生所有的相識和重逢都做了一場徒勞。
是的,從一開始她就已經知道了不是嗎,作為南戎的主人永遠不會原諒,或者會殺了她。
臘八節的氣氛太好,貊庠抱著狐狸實在有些招搖,於是她一路躲著人群溜達回了玉錦樓。
樓內客人太多,分不清什麼人什麼妖怪神明。
貊庠抱著狐狸樣子的與濃坐在靠窗的位置,繼續聽著那些人的八卦,時不時的看向窗外過往的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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