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阿哥的神情和心思,便是旁人看不明白,又如何能瞞得過毛團兒去呢?
毛團兒明白,十五阿哥這是不喜歡鈕祜祿氏家的女孩兒啊。
鈕祜祿家門第高貴,被稱為“鳳巢之家”,可是在本朝,鈕祜祿氏一門有皇太後這位頑固的老太太,更有順妃、誠嬪蘭貴人)這二位。
在老主子令懿皇貴妃在世的時候兒,這三位鈕祜祿家的女人沒少了給皇貴妃主子添堵,十五阿哥心下計較著呢~
可是這話終究沒法兒跟禮部官員明白地說,禮部官員還一個勁兒地說這個女孩兒如何如何姿容清麗、言行嘉柔,實為十公主、大格格侍讀的首選……禮部大臣這樣的堅持,倒叫十五阿哥沒法兒當面給否決,也找不到合適的理由。
十五阿哥這便鬱在心裡了。
毛團兒當時沒說什麼,可是當晚一扭身兒就出來,暗暗將這位鈕祜祿氏女孩兒的身家給打聽明白了。
當晚十五阿哥又在書房用功,毛團兒進來便笑,“阿哥爺,那位鈕祜祿家的小女孩兒,倒不像‘狼’。”
十五阿哥抬眸,“諳達又哄我歡喜——這後宮裡多少個鈕祜祿家的女人,哪個心裡沒住著一頭狼去?”
毛團兒笑了。十五阿哥這樣的話,也就在他面前說得坦白。
毛團兒明白,十五阿哥說得越狠,實則就是越想念母親,越心疼母親從前在後宮裡的際遇去。
毛團兒輕嘆一聲說,“老奴又何嘗喜歡這家的女人?但凡有半點兒那狼性的,老奴都絕不肯替她說一個字兒去!倒是這個女孩兒啊——不但沒有狼性,老奴反倒覺著,她跟咱們皇貴妃主子,是有些緣分的。”
十五阿哥眉毛倏揚,“諳達如何這樣說?”
毛團兒也是嘆了口氣,心下微微一顫,“……阿哥爺可知,這位女孩兒是十月初十的生辰,且是乾隆四十一年的生人。”
年份正是在皇貴妃薨逝一年後,而日子恰是比皇貴妃主子都晚了個“一”。
十五阿哥怔住,定定望了毛團兒半晌。
“竟這般巧麼?”顒琰幽幽垂下眼簾去,“那便叫她進宮來瞧瞧吧。”
他自己是乾隆二十五年生人,那女孩兒是乾隆四十一年生人,這般算來,那女孩兒也正巧比他小了十六歲去。
那女孩兒進宮之日,十五阿哥先忙完了正事,特地晚了半日,才赴翊坤宮去。
翊坤宮裡住著他的外甥女和妹子,他雖說是成年皇子,但是來這兒看望這兩位的理由倒是充分。
容妃知道十五阿哥來是為了什麼,便含笑道,“德雅剛剛跟十公主打鞦韆,這會子玩兒累了,剛歇下。小十五你不妨到廊下窗前來望一眼?”
顒琰點頭,走到廊下,將身形隱在窗扇後頭,悄然向那敞開的窗子裡看。
隔著窗紗,只見德雅已經在炕上睡熟了。
就在炕邊兒,有個小女孩兒嫻靜地立著,耐心地替德雅扇著扇子……
實則那殿內沒人,就算那女孩兒不替德雅扇扇子,也沒人看見。可她就是自動自發地照顧起德雅來,且她面上、眼底流露出那般安靜柔婉的神情,叫人心下不由得一靜。
顒琰不由得與容妃對了個眼神兒,抬步離開廊下,離遠了才低聲說,“兒子想問那女孩兒幾句話,還求容妃額娘成全。”
容妃含笑點頭,“自是有的。”
容妃叫人去喚了那女孩兒來,顒琰在偏殿問話。
結果小女孩兒終究是剛進宮,初見皇子,這便鬧了笑話兒去。
小女孩兒進內,只見一位成年男子側身而坐。因殿內有些暗,她是從外頭亮光地兒進來,這便一時看不清顒琰的長相,只能看清一個側影。
小女孩兒猜測,能在這皇宮內廷自由行走的人,便也只有那一種人了。
故此她張口就喊,“諳達好~”
顒琰正在看書,被這一叫,好懸沒氣息倒灌,將他自己給嗆著。
“諳達?你說我是太監?”顒琰霍地回頭,睜圓了眼望住小女孩兒,竟是都氣出冷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