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後,小十五終究也是泣不成聲。
最最難受的,就是額涅未能看見他正式登上大寶那一天。皇阿瑪對皇瑪母以天下敬養,他也多希望自己也能如皇阿瑪那般盡孝啊!可是……額涅竟然就這麼去了。
來日等他登上大寶那一天,如何再去追尋額涅的笑貌音容?
皇帝哀然點頭,“不止是德行美好,也不止是領袖六宮,圓子啊,懿字‘壹’形、‘恣’聲——‘壹’為形,乃是專一之意;‘恣’聲,恣為盡情也……”
對一個人專一、盡情,方可稱“懿”。九兒啊,爺的心,你自都明白,是不是?
正月二十九日,婉兮薨逝的當天,皇帝便下旨,“著稱令懿皇貴妃”。
這些年皇帝的後宮裡多少人已經不在,可是皇帝親擬諡號的,並無幾人。
便連元妻嫡後孝賢,那個“賢”字也是她自己向皇帝去討來的,並非皇帝自己擬來給她——因為皇帝早已將這個“賢”字先給了慧賢皇貴妃高雲思。
其餘,淑嘉皇貴妃的諡號是在薨逝之後才定,並非皇帝心中早已擬定;純惠皇貴妃的諡號,則在祭文中出現“柔順無違,允協太常之議”,故此乃為禮部擬定上奏,並非皇帝親擬,“不待太常之議”。
也在這一日,皇帝便已定下穿孝之人:“派皇六子、皇八子、皇十二子、皇十五子,皇孫綿德、綿億、綿惠,九公主、額駙拉旺多爾濟、紮蘭泰、及丹巴多爾濟、豐紳濟倫,穿孝。”
“並派皇六子、尚書永貴、總管內務府大臣金簡,經理喪儀。所有應行典禮,著各該衙門察例具奏。”
婉兮本是皇貴妃,按照《大清會典》裡皇貴妃的喪儀,穿孝之人,本應該只是“命所出皇子、公主持服”,可是皇帝給婉兮治喪穿孝的人員,顯然根本就不是按照皇貴妃的治喪級別來辦的。
《會典》雖重,皇帝卻如這三十多年來對待婉兮,凡事都破了規矩的習慣,依舊還是逾制了。
婉兮本生的孩子裡,唯有小十七沒有在穿孝之列。
那孩子還那麼小,雖說也虛齡十歲了,可終究是老兒子,怎麼看著都沒長大;況且那孩子乍然失了額娘,已是哭得滿臉通紅,兩眼如桃兒了去……更何況剛經歷了那反複的、兇險的痘症去,皇帝捨不得再叫他冒險。
安排完了這些事,皇帝微微搖晃,伸手向小十五。
“圓子,扶著我……咱們去看你額娘去。”
從圓明園回紫禁城,皇帝今日坐車。
從來一向都強調滿人男子,除非年邁,否則必須騎馬,不準坐車坐轎的皇帝,這一日終究無法騎馬了。
馬車搖晃,他坐在馬車裡,滿車的暗寂,一心的昏沉。
他覺著他彷彿是盹著了,朦朧裡一睜眼,竟是回到了盛京,那大清第一座大清門下。
就是在那裡,他牽著九兒的手跨過大清門,在蒼天明月之下,祖宗見證之時,對九兒許下“你是我妻”的諾言的。
可是他站在大清門下,手卻是空的,他環顧四周,怎麼都找不見了他的九兒!
就在他茫然焦急之時,忽然間眼前豁然開朗。
他循著大清門走進去,那朱牆金瓦之下,忽然熙熙攘攘起來。
他猛然抬眸,竟然就見九兒坐在一棵海棠樹下,面前擺著精美的餑餑。
他心中湧起狂喜,也顧不得身份,大步奔跑過去。在九兒面前猛地停住,呼吸如鼓,激動得竟說不出話來。
她抬頭望向他,美目盼兮,巧笑倩兮。正是那千古傳頌的“婉兮清揚”的清麗絕美。
她俏皮地望著他笑,“您跑什麼呢?別急,有話慢慢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