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次日皇帝下旨命于敏中為尚書房總師傅,兼翰林院掌院學士;乃至一個月後,皇帝又親賜于敏中人參一斤……小十五都能含笑以對。
待得五年後,皇帝追查于敏中生前之罪,將於敏中撤出賢良祠,革去其子孫世襲的一等輕車都尉的世職……小十五回想起今日額涅之言,潸然淚下。
以于敏中之例,再看和珅之事,其時已然成熟穩重的顒琰,更能韜光養晦,雲淡風輕。只靜待時機。
皇太後聖壽節之前,七額駙拉旺多爾濟終於從烏裡雅蘇臺,趕回京中。
回到京中拉旺才驚聞豫妃病重了。
拉旺登時落下淚來,“怎麼會如此?小七你家書中分明告訴我說,豫妃阿孃的病已是大好了,不是還赴熱河給皇上賀壽來著?”
五月聖駕起鑾赴熱河,彼時豫妃的病剛起,未能隨行。結果在京中調養了三個月去,太醫們都說已是大好了。故此八月裡皇帝萬壽節時,便將豫妃又接了過去,一同在避暑山莊賀壽。
小七知道拉旺五月馳歸烏裡雅蘇臺,身在遠方必定也牽掛豫妃的病去,這便八月裡就寫信將喜信兒告訴了拉旺。
小七聽了也是淚下,“可不,豫妃額娘那會子當真是跟大好了一樣,太醫們也都說無妨了。可是誰想到豫妃額娘在避暑山莊不久便又病情複發……”
“待得九月十五,接到內務府邁拉遜大人的信兒,說叫我跟小十七去接豫妃額娘,才知道豫妃額娘又病了,已是挨站送京……”
拉旺便一顫,攥住了小七的手去,“如此說來,豫妃阿孃八月間所謂的大好,可是否就是——迴光返照了去?”
小七也是說不出話來。
那會子其實大家都勸豫妃別去熱河,便是大好了也留在京中將養才好,何苦車馬勞頓地折騰過去呢?可是豫妃非要過去,說什麼也要去給皇上賀壽——可是小七知道,那怕是豫妃額娘想奔過去看拉旺。
只是沒想到拉旺五月就從熱河直接馳歸烏裡雅蘇臺了,而且直到八月還沒回來……
拉旺不敢耽擱,次日一早跟七公主連忙遞牌子進內請安。
母子相見,拉旺極力壓抑住難過,只含笑將從漠北帶回來的蒙古風物呈進給豫妃。
他們都是蒙古人,且都是喀爾喀部,更都是成吉思汗後裔的博爾濟吉特氏,故此拉旺帶回來的東西,彷彿將豫妃帶回了故鄉家園一般。
豫妃滿意地嘆息,含笑道,“拉旺你知道麼,當年我家從漠北被噶爾丹強迫西遷,歸入厄魯特……遠離故土家園,我有多思念漠北啊。”
“後來朝廷平定厄魯特,我家可以東歸了,可是我又入了宮,再度無緣回到漠北去……可是老天待我不薄,竟然叫我遇見了你這個孩子。”
“你啊,是漠北的王子,如今更是漠北之王!是你,讓我對故鄉的思念,在這遙遠的京師、宮廷裡,得了圓滿。”
還有她曾經失去的那個孩子……也是因為拉旺的到來,將她的喪子之痛全都補上了。
那年剛剛到京師來的拉旺啊,剛剛兩歲,還那麼小,那麼地依賴她。叫她根本就忘了他不是她生的,叫她如一個完整的母親一樣,體會到了這樣一份太過難得的母子情緣。
遇見拉旺,是她這一輩子,最大、最珍貴的紀唸啊。
拉旺努力忍著,卻已紅了眼圈兒去。他剛失去母親、父親,此時又跪在垂危的養母榻前,那悲傷如松濤呼嘯,將他吞沒。
正絕望之際,手裡一軟又一暖。是小七將小手伸進了他的掌心來。
他沒辦法再用指甲去刺自己掌心的肉,他得放鬆了手勁,他不能握疼了小七去啊……
拉旺含淚轉頭望向小七。
幸好,這人世間,他還有她。
這叫他想起這幾次回漠北之時,兄長和旗裡的長輩,都因為他成婚三載還無所出,而向他獻上數位健壯、美麗的年輕女子,叫她們為他誕育子嗣。他都堅定地拒絕,毫無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