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玉被鞭一百,革去總管人,仍令當差;馬國用則從六品降為七品,罰一半年俸。
領略過帝王之怒的二人,其後雖京複起,職位擢升,可是卻也從此更為畏懼天威。
今日聽了魏珠的話,幾人自不敢怠慢。從這一日起開始湊在一處想法子,到三月三日那天終於議出了法子。
之所以定在三月三這天議出結論來,幾位總管也是有用意的:三月三在滿人的習俗裡,有“開馬絆”一說。簡而言之便是在這一天做法下神,希冀去除羈絆,辦事順利之意。
永和宮那位,對於皇上來說已經成了一道絆子,皇上已經急不可耐想要除去。
乾隆三十一年三月初三日,總管馬國用、王常貴、張玉議得:永和宮茶水炭十斤,初四日全止。熟火首領梁忠孝、李忠應來,將此帖送進宮;總管潘鳳、王忠又將熟火首領何玉奉、於保林、姜坤傳在月華門應來,記此。
這便是將皇後茶房撤了。
後宮之中,除了皇帝、皇太後之外,唯有皇後、皇貴妃有自己的單獨的茶房。茶法負責清茶、奶茶之外,還可伺候一些粥湯,以及煎藥所用。
茶房的炭例,以婉兮的皇貴妃茶房炭例做對比:皇貴妃茶房紅蘿炭五斤、黑炭二十五斤;而那拉氏被鎖入永和宮之後,茶水炭只剩下黑炭十斤,別說沒法超過皇貴妃的份例去,更是低得連一般都沒有。
黑炭十斤,甚至是唱戲的南府學生們的茶水炭例……
便是這麼一點黑炭,便從這一日起,也被止退了。也就是說從此往後,那拉氏別說連一口熱茶都不容易喝上,便連生病煎藥,也難了。
三月初一日,皇帝將欽天監做了個調整,下旨以兵部左侍郎期成額來管理欽天監。
三月初一當日,皇帝更是回到紫禁城,在乾清門,行禦門聽政之典。
皇帝在紫禁城裡直延宕到三月初三,得了宮殿監幾位總管議得的結論,這才在三月初三晚些時候,欣然返回圓明園去。
訊息傳到永壽宮,那拉氏正呆呆坐在窗邊,抬頭望著那四邊紅牆圍起來的一塊方方的天。
二妞和五妞一聽,從明日開始,這永和宮裡的茶水炭都給止了,兩人也都差點要哭了。
她們倒不是心疼那拉氏,她們是心疼自己……她們自己也要沒茶喝了。
那拉氏卻有些無動於衷,她的心思都在那塊四四方方的天上。
三月三,她今兒剛翻過皇歷的。
她指著天際對兩個女子說,“你們看,那紙鳶多好看啊!那是個皇後吧?還帶著響鼻兒的。對了,帶響的,那叫風箏了!”
五代李鄴於宮中作紙鳶,引線乘風為戲,後於鳶首以竹為笛,使風入竹,聲如箏鳴,故名風箏。所以不能發出聲音的叫“紙鳶”,能發出聲音的叫“風箏”。
二妞和五妞看了一眼,都低聲道,“回主子,天上沒有紙鳶,更沒有風箏啊。”
那些紙鳶啊、風箏啊的,從最初誕生之日起,就是為了軍事上窺伺城中所用的,而這裡是皇宮大內,每一座高牆內都是秘密,故此哪裡有人敢隨便放風箏呢?
就更別說此時用作冷宮,鎖著皇後的這座永和宮了。這裡對於整個後宮來說,是防備最為森嚴之地。
那拉氏又眨了眨眼,那天上的幻影終是一點點散盡了。
原來真的沒有風箏;在這宮牆之內,沒有人能逃出生天。
那拉氏收回目光,“你們兩個方才說什麼?茶水炭全停了?”
二妞和五妞都深深垂首,“……正是。”
那拉氏卻陡然一聲冷笑,“那又怕什麼!便是沒了茶水炭,這天兒也熱起來了,我喝涼水照樣兒!”
“皇上又來新招……我還以為是什麼,原來不過是這個!你們這就去告訴他們,這茶水炭止得好,我本來就嫌天熱了,熱湯熱水的都喝不下去呢!”
皇後依舊如此嘴硬,二妞和五妞兩個卻是欲哭無淚。
“主子……主子明鑒,天兒是熱了,便是喝口涼水也不要緊。可是主子啊,倘若煎藥也沒有了炭火去,那可又該怎麼好?”
那拉氏怔了怔,“煎藥?哈,咱們為什麼要煎藥?我病了麼,沒有!”
那拉氏站起來,立在窗邊,高高舉起拳頭,“我沒有病,我沒有!沒有病的人,不用吃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