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臨行前已經告訴婉兮,這是為了孟冬祭祀太廟的大典,先回宮裡去齋戒。
婉兮卻不知道,皇帝回到紫禁城,齋戒三日,於十月初一忙完祭祀太廟的大典之後,回到養心殿便忙碌開了。
十月初一日,太監呂進忠來說,首領董五經交宣紙鄒一桂畫條一張養心殿東耳房)。傳旨:“著鑲一寸藍綾邊託貼。欽此”。
這道旨意外人未必知道意味著什麼,可是宮殿監和內務府官員們卻都心領神會。皇上這是重新佈置養心殿後殿東耳房,要迎入新的貴主兒——皇貴妃了!
養心殿後殿東耳房,一向為皇後寢殿,如今皇後依舊在位,可是這寢殿卻已經要讓給皇貴妃了。
至此,所有人心下就都更加明白,永和宮那位,除了皇上還沒有正式下旨昭告中外,她的一切都已經轉為皇貴妃所擁有了。
宮殿監和內務府這便緊張地忙碌了起來。說來也巧,慧賢皇貴妃的兄弟高恆,剛剛從江南調回京中,被皇帝下旨命為總管內務府大臣。
這一應為皇貴妃佈置養心殿後殿東耳房的事,便成了高恆成為總管內務府大臣之後,第一件要緊的差事。
他自己的姐姐,同樣出身於內務府包衣世家的漢姓女,曾以皇帝初封貴妃的身份,在後宮裡屈居次席,沒能夠住進這養心殿後殿的東耳房來;而如今,終於又有一位出身於內三旗下的漢姓女,在皇後依舊在世之時,也正大光明地入主這間東耳房來了。
十月初六日,皇帝從紫禁城返回圓明園。
養心殿後殿東耳房的佈置,依舊緊鑼密鼓地進行,並未因皇帝的暫時離去而有半點的疏怠。
因為皇帝即便回駐圓明園,依舊有旨意不斷傳回宮來。這養心殿後殿東耳房的擺設,事無巨細,皇帝都是要親自過問的。
皇帝不僅過問,還親自在圓明園和紫禁城兩處奔走。
十月初六日剛從紫禁城回到圓明園,十月初十日便又回到紫禁城來,再親自安排東耳房佈置之事。
十月十一日,太監呂進忠來說,首領董五經交宣紙楊大章畫條一張東耳房),將畫條鑲一寸藍綾邊託貼。
十月十二日,太監胡世傑傳旨,養心殿東耳房西牆著楊大章畫花卉一張,東牆著金廷標畫《歲朝圖》一張。
十月十五日,催長四德、筆帖式五德來說,太監胡世傑交金廷標畫一張東耳房)、方琮宣紙畫門一張玉玲瓏館)。傳旨,將金廷標畫鑲一寸藍綾邊,並畫門俱各託貼。
……
養心殿後殿東耳房悄悄兒地變化著,佈置著,在圓明園裡靜養的婉兮尚半點都不知曉。
舊貌換新顏的養心殿後殿東耳房,都在翹首等待著,新主人從圓明園回宮,乍然而見的那一天。
十月二十一日,皇帝返回了圓明園去;結果兩天後,十月二十三日,又從圓明園回宮……
皇帝彷彿忘了自己已是五十五歲的人,更忘了北地京師的十月裡,已然是冬季了。他騎著馬歡歡喜喜穿過冬日的寒風,在圓明園和紫禁城兩處不辭辛苦地反複奔波,心中揣著的卻是紅彤彤的熱望。
因為九兒又有了他們的孩子,因為九兒終於可以帶著這個孩子,名正言順地入主養心殿後殿的東耳房,實際上已經擁有了大清皇後所有應得的一切去。
就在皇帝不辭辛苦兩處奔波之時,永琪的腿病已然加重了。
這一來是因為京師入冬之後,天寒地凍,對他的腿本就不利;再者皇阿瑪在避暑山莊半路遣他回來辦理桑寨多爾濟家産入官之事,他心上又壓了一重重負去。
偏偏禍不單行,九月二十六日,他的嫡福晉鄂凝為他産下的嫡子六阿哥,卻沒能活過大滿月去,在十月十七日這一天夭折了。
永琪的子嗣夭折得有些過多了,尤其夭折的多是兒子。
只是從前夭折的都是英媛所誕下的兒子,尚且還能說興許是英媛的身子弱,帶不住孩子的緣故;可是這回卻是換成了鄂凝。他的嫡福晉啊,本應該是比皇子使女更有福分的吧?可是好容易誕下的嫡子,卻還是連滿月都沒能活過去,又是夭折了。
永琪的子嗣福氣之薄,叫永琪自己都有些在皇子宗親們面前抬不起頭來了。
他又不是七老八十,剛過二十歲的人,本來正應該是身子骨最健壯的時候兒;再說他一向在秋獮之時一馬當先,總想給皇阿瑪和宗親們留下擅長弓馬的好印象去,以壓服住那幾個有高麗人、漢人血統的兄弟們去。
可是他子嗣的不斷夭折,卻像是一個一個的大嘴巴抽下來。再不用他自己怎麼解釋去,也已經無法改變旁人的眼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