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齊禮無聲一笑,“皇後主子說的是,奴才不過是個首領太監,而皇後主子的宮裡,原本總管級別的就應該有兩三名去,如何能輪到一個首領太監這般安排皇後主子的起居呢?所以啊,奴才是說,便從奴才來伺候皇後主子這個事兒上,也能瞧出皇上又是再削減了皇後主子的待遇去呢。”
開齊禮垂首暗暗笑了笑,想起曾經那個夜晚,這位趾高氣揚的皇後主子在養心殿擺威風,因等不著皇上,便將氣都撒在他們這般禦前的太監身上。
便連他師父魏珠,身為養心殿總管的,都被罵了個狗血噴頭。他這個當小徒弟的,就也更只有跟在師父身後挨罵的份兒,連抬起臉來的資格都沒有。
他知道皇後主子怕是直到如今都沒想起來他是誰,不過他自己啊,卻是將皇後那些天的嘴臉都記得真真兒的。
他更不會忘了師父魏珠那晚立在夜色暗影裡幽幽說出的話:他們這些太監是奴才,最低等的奴才。尤其幾乎所有的太監都是漢人,那在這位滿洲部長世家出身的皇後眼裡,就更是不得她待見。所以啊,在皇後的眼裡,他們個個兒都是小人。
師父又說:“可是這個世上,最不該得罪的人偏就是小人,不是麼?”
今時今日,誰能想到,高高在上的皇後主子,終於犯到了他們手裡來。
“小人得志”不是個好詞兒,不過若是當真拋開那些虛頭巴腦的面子,做一回得志的小人,可是真解氣啊!
雖說連膳食的份例都給削減了,可是不過是一頓飯的事兒,倒也還好說。
況且這會子那拉氏氣都氣飽了,哪兒還有那麼大胃口。
真正叫那拉氏難熬的,是在次日才來的。
德格、果新、更根三個女子,被慎刑司的精奇們給拖到她眼前來,要當著後宮嬪妃、皇子公主們的面兒,接受刑審!
婉兮不在宮中,後宮裡此時地位以舒妃為最高。舒妃這便下旨,叫尚且年幼的七公主、八公主和九公主都回避。
皇上諭旨裡說了,每個女子要打六十大板!
這是什麼意思?便是個男子,只需打二十大板,就能活生生給打死!
更何況是身嬌肉貴的官女子,更何況是要打三倍的數目!
便是慎刑司在動刑之時,手頭上可以分些輕重去,不至於打死……可是皇上那血淋淋的聖旨誰不明白是什麼意思,哪個還敢當真手下留太多的情面去?
皇上那意思——便是不打死,也至少不能囫圇個兒地當個沒事兒人去啊!
英廉和福隆安為首的幾位內務府大臣一起審問德格、果新、更根三人,閏二月十八日那拉氏剪發那天為何不攔阻……三個女子哭倒在地,個個兒辯解自是攔了,只是攔不住。
可是不管她們怎麼解釋,該發生的事已經發生了,再無轉圜的餘地。皇上的聖旨已經下過,她們三個還是要先挨板子,然後再發打牲烏拉處去……
且不說六十板子挨下來,便是不死也得沒了半條命。況且是打在下頭,極有可能這一輪受刑下來,她們的身子就也被打殘廢了;再說即便能活下來,可是那打牲烏拉處卻又哪裡是個好去處?
打牲烏拉都是在關外替內務府置辦山珍海味的內務府奴才,舉凡上山採蜂蜜、松塔;下水捕捉鱘鰉魚、採珠……個個兒都是兇險的行當,一不小心就沒命不說,便是活著,那一日一日的艱苦都不是她們這些在宮裡呆慣了的女子能幹得來的,都是叫她們生不如死啊……
事已至此,她們三個絕望之下,最為痛恨的便只是她們這位暴戾又固執的主子了!
她想尋死就死去,她何苦要連累她們三個?!
當主子的出了這麼大的事,皇上怎麼能饒得了她身邊伺候的奴才去?這道理是個人就該明白!
她若但凡肯為她們三個考量一點兒去,她就不能辦出這樣的事兒來!
她自己死了就死了,憑什麼要她們三個從此這般生不如死地,為她陪葬了去?
三個女子還沒等受刑,已是哭天搶地,恨不得立時就給個痛快的。
福隆安高高階坐,二十歲的男子,白麵如玉。
“……皇上的旨意你們也聽見了,你們該受刑,該打發出宮,終究已是定論。只是本官心下爺頗有不忍。本官倒要問問你們,受刑之前,你們可還有什麼可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