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期待就那麼慢慢悠悠看著忻妃妹妹那麼絕望地、受嘲笑地活下去,我與她之間的這筆賬,便也能慢慢兒地都算完了。”
玉蕤含笑點頭,“貴妃娘娘這才叫真正的大獲全勝。唯有某個目光短淺、自以為是的人,才會好意思做了十年又十個月的渾天大美夢,這會子卻還想不明白呢。”
婉兮握住玉蕤的手,“咱們走吧,這會子永琰該跟著陸姐姐來咱們宮裡給我請安了。我啊,真真兒是有子萬事足,卻要與那再沒希望的人,費什麼口舌去呢?”
玉蕤冷笑一聲兒,“總歸受了那觀音土坑害的人,命都不長。聽說到最後,都是腸子被墜斷了,死相別提有多難看了……”玉如說著回眸盯了忻妃一眼,忍不住地笑,“忻妃娘娘等天亮了,好歹多上些妝粉去吧。不然這臉色著實太難看,就好像已經——快不行了似的。”
婉兮已經走到了暖閣的門口,聽了也跟著回眸望來,又是輕聲一笑。
“你又嚇唬忻妃了。那妝粉可也是白麵子,說不定那裡頭也藏了什麼對她不妙的東西去呢,她哪兒還敢用啊?”
玉蕤含笑跟上前來,“可不是嘛。想來皇後主子也必定不會放過她去,便未必給她吃觀音土,卻也說不定那妝粉裡早摻了旁的什麼去……哎喲,我想起來了,砒霜彷彿也是白麵子?而且砒霜混在妝粉裡,抹在人臉上,還會叫人格外地好顏色呢。”
玉蕤說著又轉頭來盯住忻妃,“我倒記著,忻妃自以為懷胎的時候兒也曾經人比花嬌來著。殊不知,用過砒霜勻臉的,那容顏啊,便也更快地就會潰爛了去。”
婉兮含笑邁出門檻去,“到時候兒,死得不僅腸穿肚爛,而且容顏盡毀……嗯,這果然是一個最好的司法去。死後必定叫皇上半點都不願想起去了。”
玉蕤也道,“沒有了皇上的顧念,死人自己倒也罷了。可憐的是還活在人間的……比如八公主啊,到時候兒皇上會不會連八公主都不想再見了?那八公主豈不太可憐?”
婉兮攜了玉蕤的手,一同出了門去。
“算了,她不會在乎這些的。因為她,不光沒胎,連心都沒有。”
出了忻妃的寢宮,婉兮與玉蕤挽著手一同行走在天亮之前的黑暗裡。
玉蕤有些緊張地問,“姐……她能就範麼?”
婉兮倒是輕輕聳肩,“隨她。總之若她還是不肯就範,我日後也果然每日裡都多了一樁樂趣去了。只要她的心夠強韌,我又有何吝惜每日笑上一笑去呢?”
“沒想到她事到如今還要這樣兒,她臉皮可真厚!”玉蕤忍不住啐。
婉兮在幽暗裡抬起頭,望了望天上的啟明星。
“因為她出身高貴,身後便永遠都有退路。只是她忘了,若已死了,那死後縱然還有退路,卻還有什麼用去?”
婉兮回到宮中,好好兒地洗臉洗手,又用精鹽水好好兒地漱了漱口去。
天色漸亮,婉兮備好了早上的餑餑,等著語琴帶著小十五來給她請安。
就在此時,馬麟從外頭有些慌亂,卻一雙眼睛賊亮地奔了進來,跪地奏道,“回主子,忻妃——薨了!”
婉兮心下也是忽悠一跳,伸手扶住了炕桌的腿兒。
婉兮換衣裳的時候兒,故意延遲了一會子去。
婉兮是貴妃,位在忻妃之上,故此即便是忻妃死了,婉兮依舊不用摘掉釵環,甚至用不著穿素色的衣裳去。
可是婉兮想了想,還是隻用了一套素玉的頭面罷了。
待得婉兮和玉蕤一起重又趕到忻妃的寢宮時,忻妃的宮裡已是哭成一片。
婉兮的目光先去尋樂容和樂儀去。
果然,樂容和樂儀兩個哭得最為悽慘。尤其是樂儀,將頭不斷磕向忻妃的炕沿兒去,額頭上涔涔血痕,彷彿都不要命了似的。
婉兮回眸看一眼玉蕤。
玉蕤忍住笑,輕聲道,“……姐故意在忻妃面前挑開陳世官去。可是卻有人想要護著陳世官,這便絕不容已經知道了真相的忻妃繼續活下去了。連一個時辰都忍不了,連天亮都等不到了。”
婉兮眯了眯眼,“原本留給她一個體面死去的機會,是她自己不肯!那她就別怪她自己擋了旁人的路去,終究叫自己位下的女子給了結了性命去!”
皇帝和那拉氏都已經先到了。
皇帝真是深情,不顧那拉氏的攔阻,親自進去看了忻妃最後一眼,親手將紅布蓋住了忻妃的臉去。
皇帝蓋上了的屍首,眾人便都不能再掀開。這便是來送送,也都只是走進暖閣去,看一片大紅布罷了。
婉兮看罷,小心試探道,“這是怎麼話兒說的……忻妃昨兒還好好的,今兒怎麼就……?”
皇帝倒是淡淡揚眉,“哪裡是今兒,是昨晚兒上就沒能熬過去。只是那會子宮門都下鑰了,她位下的女子也不知道她已經不在了,還以為她昨晚兒難得睡得香甜。”
婉兮都不由得趕緊抬眸望皇帝一眼。
皇帝卻故意別開頭去,側眸只凝著那拉氏,“這幾天皇後正好兒忙著端午的宮宴,剛對她這邊兒顧及不暇,卻沒想到她就沒能熬過昨晚去。真是可惜。”
“朕想,若是皇後能一直都在,那忻妃也必定不至於連昨晚都沒能熬過去……唉,好歹也過完端午,再吃幾個粽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