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後嘆息一聲兒,“算算年歲,他今年也都三十多了。”
皇帝點點頭,“可不是?他年輕的時候兒仗著兒子信任,這便做事兒毛毛愣愣。如今年過而立,終於能沉穩下來,好好兒替兒子辦事兒了。”
皇太後想到李玉,便又是嘆息一聲兒,“李玉當年也是你皇祖父身邊兒的哈哈珠子太監,待得你到了你皇祖身邊兒去,你皇祖便將李玉撥給了你,由李玉來伺候你去。”
“李玉伺候得精心,叫我這些年心下都是感念去。李玉實在是忠僕,老了老了出宮去,卻還是到了你皇祖父的皇陵邊兒上去……他伺候了你這些年,已是完成了你皇祖父交給他的差事去,他這便是去跟你皇祖父交差,最後也是陪在你皇祖父身邊兒了。”
說到此處,皇帝的眼也已經紅了。
只是身為天子,如何都不能為一個太監落淚。皇帝便深吸口氣,抬眸望向天棚,淡淡一笑,“是啊。毛團兒是李玉的徒弟,便是曾經犯錯兒,卻終究是旁人都比不了的。故此兒子才堅持將他帶回宮來,叫他也終老在兒子身旁吧。”
皇太後也是感動,便將心底那點子疑慮,倒也都盡數釋懷了去。
唯有那拉氏垂著頭,雖未摻和母子兩人對此事的對話,卻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
少頃毛團兒終於請了“禦醫”來了。
不是旁人,正是施世奇。
皇帝既然叫去請“禦醫”,那以陳世官比芝麻還小的九品醫士,自是沒資格進來到皇太後面前奉差。
宮裡這最高職銜的禦醫一共也沒幾位,皇太後一見來的是個禦醫,又聽說是一向都是在忻妃宮裡當值的,這便也放心。忙殷殷吩咐,叫去仔細給忻妃號脈,看忻妃的胎究竟在還是不在了。
施世奇自不敢怠慢,忙入內請脈。
樂容和樂儀親自伺候,樂容垂下床帳,樂儀用帕子覆在了忻妃手腕上。
忻妃的胎出了問題的事兒,整個後宮都已經傳開,卻反倒是忻妃自己宮裡的人不敢言語一聲兒。此時的忻妃尚且不知道外頭已經傳成了什麼樣兒去,這便依舊端著架兒,再加上心虛,怕被施世奇給瞧出什麼來,這便怒喝道,“這是哪兒來的規矩?我此時正在臨盆之際,如何方便一個男子近身來?還不退到暖閣外去?!”
樂儀忍不住翻了翻眼皮,如今她心下當真是對忻妃越發不耐煩了去。
“叫禦醫退到暖閣外去?主子,那禦醫又要如何診脈?”
忻妃咬牙切齒道,“叫他懸絲診脈?”
連樂儀都要笑了,“主子您是當真?”
隔著屋裡屋外,就靠一根繩兒拴在手腕上,就能憑那根繩上傳導而來的微微脈動,來窺知脈象去?
雖說“懸絲診脈”的傳說,在後宮裡千百年來都在傳揚,可是說到底,那不過只是走個形式。
終究禦醫講求的是“望聞問切”,切脈倒是排在最後的。故此太醫們當真要用這法子給內廷主位們看診的時候兒,實則還是要先透過嬪妃們身邊兒的官女子們描述病情去的。
可是這會子,樂儀和樂容還有那個耐心煩兒,幫著忻妃描述病情麼?
況且忻妃自己究竟怎麼回事兒,她與樂儀和樂容還人心隔肚皮呢,樂儀就更懶得再去替她圓這個謊了。
可是忻妃卻還是堅持,“……就這麼辦!”
樂儀這便聳了聳肩,從忻妃手腕上抽走帕子,轉而尋了一根長長的絲線來,一頭兒拴在了忻妃手腕上。
那邊廂樂容已是客客氣氣請了施世奇到碧紗櫥外坐,樂儀便也將絲線的另一頭兒給遞了出來。
施世奇沒急著開始切脈,反倒循著慣例先求助地望樂容,“倒不知忻妃娘娘她……”
樂容也不想再兜著了,這便壓低了聲音道,“這幾個月來實則一直漏紅。不過肚子倒是一直鼓著的,只是肚子鼓起來的大小,一直沒太大變化。”
施世奇便是一皺眉,終於將指尖搭到了絲線上去。
良久,施世奇不敢輕易下論斷。
大約都過了半炷香的時辰去,施世奇方有些尷尬地問樂容,“倒不知忻妃娘娘這幾個月來……一日出恭幾次?”
樂容也被問得紅了臉,咳嗽了聲兒,壓低聲音道,“哪裡是一日幾次?這幾個月來,是幾日才有一次。”
施世奇張了張嘴,自己也是尷尬得趕緊垂下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