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儀見樂容這樣兒,便也忍不住冷笑,故意又道,“去年進宮的這一批新人裡,到了今兒這位新賜封的常在這兒,已是第五個人了。奴才倒不由得猜想,這後頭啊還有沒有接下來的去了?皇上今年,可真是破了多少年的慣例去了。”
“說來也巧,除了傅答應之外,其餘四位常在,還都是內務府的包衣出身呢……嘖嘖,皇上今年這般抬舉內務那群梯子府包衣女子,真是罕見。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了令貴妃主子出身內務府的緣故,倒叫皇上今年如此重視內務府女子們去~~”
樂儀的話,成功地又在忻妃心上紮上一刀。
忻妃跺腳尖叫起來,“皇上抬舉內務府包衣女子!他這是給誰看呢?我是鑲黃旗滿洲的格格,又豈是那群蹄子可以相提並論的?!”
看著忻妃的失態,樂儀悠閑地輕垂眼簾,“主子說得對,內務府包衣在主子這樣兒的鑲黃旗滿洲、身份高貴的格格們面前兒,便只能是奴才。奴才心下也覺著不公呢,皇上今年賜封誰倒不要緊,可要緊的是,皇上怎麼可以為了幾個內務府的包衣女子,竟然幾個月都不來陪主子,更在主子臨盆之期已到的此時,都顧不上來看看主子呢?”
忻妃這晚大驚大悸,兼之大怒大悲,當晚睡下便夢魘著,夜半幾次猛然坐起,口中悲呼怒吼,汗透重衣。
忻妃如此情形,自該去請太醫來。只是這般夜半三更的,也不便去請太醫。
況且忻妃自己的宮中就有現成兒的守月大夫,而這守月大夫還是皇後和皇帝親自下旨定的,這便太醫院裡旁的太醫即便接了忻妃的請求,卻也不便前來伺候。
可是皇上卻曾經下旨,不準陳世官再進內,只準在外頭值房裡候著。
故此樂容和樂儀最後也只能到守月大夫的值房裡,將情形轉述給陳世官聽,由陳世官這般隔山打牛一般的,懵懵然給開了劑安神湯罷了。
忻妃從這一晚過後,便是兩日之後稍微平靜下來些了,可是神情卻已是有些恍惚。
時常捉著樂容和樂儀的手問,“我的十七阿哥呢?他還在睡呢,是不是?快點兒抱過來,給我瞧瞧。他必定想娘了,我啊,也想他了。”
要不就是捉著孫氏的胳膊,撒嬌地喊,“額娘……我這回誕育十七阿哥,您怎麼不進來陪我啊?您不是教過女兒,進宮來最要緊的是得誕下一個皇子去麼?您說了,便是如今的皇後娘娘,都只是正黃旗,令貴妃就更不用說了,她們兩個旗份都在我之下。若我誕下皇子,那便是正正經經的鑲黃旗滿洲的阿哥去呢!”
這麼一鬧,她宮裡人人心下都明白,主子這是憂急攻心,被暫且矇住心去了。
可是這會子誰也不敢說破,終究按著日子來算,這五六天內,就該是主子的臨盆之日了。
最後幾個人一商議,小心將八公主舜英帶過來。
忻妃一見舜英,便哭著抱住,大喊著,“舜華……你沒事兒了,你回來陪著額娘了,是不是?太好了,額娘有了舜英,就什麼都不用再擔心了。舜英啊,你別再離開額娘了,好不好?”
八公主雖說還是個孩子,可是終究也不小了,今年已是七歲。況且女孩兒家本就懂事更早些,故此這一刻被母親這般抱著,哭喊著,她也忍不住跟著流淚,極力忍著不說破,可是脖子卻向後梗著,沒有投入母親的懷抱,反而是——彷彿想後退,恨不能掉頭就跑開去。
八公主的模樣兒,看得樂容等人心下也是酸楚。
八公主與六公主是親姐妹,相像自是有的。可是忻妃卻如此這般直接將八公主錯認成六公主,便是眾人心下也都明白——終究六公主是好好兒的公主,身子上並無隱疾去;而八公主,唉……
主子心下怕也是有這樣的遺憾,若是能叫她自己選,她說不定是寧肯六公主還活著,而情願八公主去死吧?
忻妃的宮中都已經鬧成這樣了,可是皇帝卻還是沒來看一眼。
甚至,三月二十二日,僅隔一天,皇帝便又再度下旨,賜封了第六個人!——這回賜封穎妃位下學規矩女子,為武常在。
忻妃本來被那常在賜封之事所受的刺激還未平息,這武常在的賜封便不啻為雪上加霜。毛團兒來傳旨,忻妃如見鬼魅,當場便再度發作,尖叫著沖開眾人,朝寢殿就奔了回去。
不知她是被毛團兒的冷不丁出現給驚嚇著了,還是被武常在的賜封再給刺激一回,抑或是那一場狂奔傷了胎氣去……總之這日當晚,忻妃便抱著肚子大喊腹痛。
孫氏和武氏便以為是忻妃已然宮縮,便到了臨盆之時。孫氏和武氏便忙一邊顧著忻妃,一邊按著主位臨盆的規矩,將喜信兒通報給了宮門外宮殿監值房裡當值的總管太監王成貴去。
王成貴立時派出三路人馬,分別奔去報給皇帝、皇後、皇太後三宮知曉。
當晚,皇帝據說已經翻了新賜封的武常在的牌子,不宜出門兒。況且臨盆都是血光之事,皇帝也不便親自到場。
這便唯有那拉氏一人,連夜趕到了忻妃的寢宮。
那拉氏到的時候兒,忻妃已是捧著肚子,疼得滿炕打滾兒。
孫氏和武氏兩個人都摁不住。
房樑上已經垂下一根大繩來,可以給忻妃借力,叫她方便生産的。可是忻妃卻連那根大繩都沒力氣握住,只顧著兩手捂住肚子哀叫。
孫氏和武氏都急得一腦門子的汗,兩人換著勸說,“忻妃主子不能這麼連滾帶叫的了,不然帶回熱就該沒勁兒了!忻妃主子好歹咬牙忍忍,忍不住的話便攥著這根繩子去……”
那拉氏都沒走進暖閣門檻去,只隔著柵子門瞧了瞧,不輕不重地冷笑了聲兒,回頭與塔娜道:“好歹也是生過孩子的人了,便是再疼,也不至於嬌氣成這個樣兒了吧……這是做給誰看呢,是想叫皇上看見,對她越發憐愛了去吧?”
塔娜輕笑,低聲道,“只可惜,皇上沒來,便看不見。”
生産的一切都已經預備好,西暖閣也臨時闢為供神的所在。祖先板兒上供的是祖先神,以及滿人所信仰的主生育和子嗣的女神娘娘。
那拉氏以皇後的身份過去拈香,卻在拈香之前,還是遲疑著問了塔娜一聲兒,“你瞧她那個樣兒,不是肚子裡當真還有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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