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氏已是嚇得涕淚俱下,匍匐在地道,“皇後主子饒命……”
這會子孫氏心上的天平,已經有了輕重。終究眼前這位是皇後,有權治罪於她和家人;忻妃雖說出身高貴,可是至少還沒有權力直接治罪於她。
孫氏這便硬著頭皮道,“回皇後主子,忻妃主子所懷皇嗣,它、它……奴才是十二月二十五日奉旨到忻妃主子位下伺候,奴才便不知十二月二十五日之前的事;可是至少從十二月二十五日開始,依著奴才的老眼瞧著,忻妃主子的肚子便、便從來就沒再變大過!”
孫氏自己忖著,她是沒摸過忻妃的肚子,可是好歹這雙眼睛還能看見忻妃腹圍的變化去。她好歹也是個當吉祥姥姥的出身,這雙老眼若是連這點子變化都觀察不出來,那她就趁早兒自己砸了自己的飯碗去吧。
忻妃一聽,登時怒吼,“大膽奴才,你胡說什麼?從你到我宮裡來,直到此時,都是冬日裡,我穿這麼厚的棉袍,你如何能看得分明?”
孫氏嚇得不敢再說話,只能伏在地上,簌簌顫抖。
那拉氏盯住忻妃,享受地看著忻妃臉上的驚恐之色,緩緩道,“忻妃,你不必這麼嚇她。她一個奴才,又如何敢在你這個妃位主子的面前張開嘴去?你也別急,不論是我,還是她,總歸都是惦記著皇嗣的安危,是為了皇嗣好。”
那拉氏看了塔娜一眼,塔娜這便上前親自扶起了孫氏來。
那拉氏和顏悅色道,“姥姥年歲大了,在本家兒也是福壽雙全的人,便是進宮來伺候,也是幫著皇嗣們順利降世。這是福德之事,沒的要受委屈去。你且站著回話,有本宮在呢,看誰敢給你小鞋兒穿去!”
那拉氏沖忻妃努了努嘴,“不管從前如何,既然咱們是說眼前的話兒,那便暫且將從前的都翻過去。姥姥,你便眼巴前兒就去給你忻妃主子摸摸,看她的肚子可變動過。興許是她說得有理,總歸這幾個月都是冬日裡,你隔著她的棉袍看不分明,自也是有的。”
忻妃整個身子下意識地向後閃躲,一雙眼帶著絕望的冷寒,死死盯住孫氏。
孫氏戰戰兢兢站著,雖說被那拉氏的話說得感動,可總歸也不敢直接得罪忻妃去。只得再度跪倒在地,“……奴才,奴才著絲是怕再摸不清楚,倒惹得忻妃主子不快,更叫主子娘娘懸心。”
那拉氏正想發作,外頭急匆匆奔進一個太監來,在門檻外就跪倒,“回皇後主子、忻妃主子,皇上聖駕正朝著咱們這邊兒來。說話間怕就要到宮門口兒了!”
那拉氏和忻妃同時一驚,都趕緊整肅,朝門口去。
雖說終於等來了皇上,可是這會子忻妃的心下早已沒有了歡喜,反倒是寒懼叢生,無法自已。
皇帝來得快,等那拉氏和忻妃剛出殿門,皇帝已經大步到了跟前。
皇帝先直接過去扶住忻妃,滿眼的愛憐,“哎喲瞧你,這都什麼時候兒了,你還要跟出來行禮?便好好兒在殿裡歇著,這若磕碰了或者抻著了,又是誰的罪去呢?”
那拉氏聽得不是滋味,咬牙道,“皇上但請放心,我在這兒呢,總歸會妥加照應。再說忻妃好歹是咱們滿洲格格,從小騎馬,哪兒就至於那麼柔弱了?”
皇帝這才抬眸望住那拉氏,“這麼晚了,皇後怎麼來了?可是忻妃的胎有事?”
那拉氏聳了聳肩,“皇上明鑒,果然是忻妃的胎不妥。妾身這麼大老晚的親自過來,就是聽說忻妃的肚子,從十二月間就再沒有過變化!”
那拉氏得意地一指守月姥姥孫氏,“守月姥姥在此,她的話自是可信。”
皇帝便皺了眉,垂首疼惜地打量忻妃,“這是怎麼話兒說的?按說最後三個月,臨盆在即,怎麼也是該變動最大的時候兒去了吧?”
那拉氏哼了聲,聳了聳肩,“這事兒若是放在頭一回生育孩子的人身上,倒還罷了。忻妃好歹已經誕育過兩位公主,如何連這點子都不明白?”
那拉氏說著冷冷一笑,“又或者說,忻妃其實是早就覺察不對了,可是她卻不肯叫人知道吧?”
忻妃依靠在皇帝臂彎裡,絕望地悲呼,“皇上,妾身沒有!”
皇帝輕聲哄著,“別急別急,外頭夜風涼,咱們先進內,坐穩當了再說話,啊。”
皇帝說著就親自扶著忻妃進內,倒不等那拉氏一步。堂堂皇後跟在後頭,自無數怨毒都更沖著忻妃去。
進內坐穩,皇帝這才拍著忻妃的手道,“朕都聽說了,這幾個月來你沒少了叫太醫和宮裡太監去請朕。唉,你瞧朕這幾個月來也是太忙,而朕宮裡的那些太監,也是膽子大,竟然看朕忙著,這便膽敢將你的信兒也給攔了,倒叫朕好幾個月都不知道你曾經遣人去過。”
那拉氏跟進來,毫不留情叉了一刀,“也是。皇上十月裡連著賜封三位常在,十二月裡又賜封了一位答應。四位新妹妹新封,皇上理應多體恤。”
皇帝面上竟然也露出赧然的紅,搓著手沖那拉氏訕笑,“嘿,皇後,瞧你說的。”
那拉氏在對面炕緩緩坐下,倒是平靜一笑,“妾身可是真心替皇上歡喜。如今後宮裡貴人以上的,多是進宮多年的了,個個兒也都不年輕了。皇上跟前是該多挑選些年輕貌美的進來伺候,也好叫咱們宮裡更生動活潑些不是?”
那拉氏說著,又故意瞟了一眼忻妃,“妾身倒記著,當年忻妃妹妹初進宮時,是何等的年輕活潑。哎喲,這麼算算,忻妃妹妹進宮,已經都過了十年去了。”
“忻妃妹妹進宮就封嬪,足見殊恩。我那時覺著,憑初封就是嬪位的高起點,待得十年過後,她怕應該已在貴妃之位了。只是沒想到,十年過來,且忻妃妹妹已經為皇上誕育過兩位公主去了,卻剛剛只封到妃位。”
“反倒是瞧瞧人家令貴妃,從封嬪到晉位為妃,不過只用了三年。況且令貴妃還是內管領下的出身,而忻妃卻是鑲黃旗滿洲呢。便是從妃位到貴妃,令貴妃也是用了十年去,可是那中間兒,終究令貴妃早年並無所出,無子而封妃,已是特例;再說曾經貴妃位上還有純惠、淑嘉二人,並無空缺去啊。”
那拉氏說著含笑瞟住忻妃,“如今貴妃位上只有令貴妃一人,還有一個空缺;而妃位上竟是六人!既然忻妃妹妹此時懷著皇嗣,那倒是正好兒跟皇上求個恩典,晉你為貴妃好了。”
那拉氏說著朝皇帝笑笑,“妾身只是覺著,妃位之上竟擠著六人,這實在不合規矩;況貴妃位上有缺,恰好忻妃即將臨盆,那自是理所當然之事。”
那拉氏清楚得很,此時提到婉兮,便是在忻妃心上刺下最重的刀去。
忻妃的心便也急切地跳了起來,抬眸殷殷望住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