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是見過,卻也算不得正式見過。終歸福常在是滿洲包衣世家的出身,皇後也只叫奴才去挑漢姓人和回人佐領下的女子,至於滿洲包衣世家的,都是皇後她親自選看的。”
“況且今兒皇上都說福常在是與哲憫皇貴妃有親,形貌之間倒是與哲憫皇貴妃頗有些相像。只是可惜,奴才進宮的時候兒,哲憫皇貴妃已經薨逝,奴才倒是與哲憫皇貴妃緣慳一面。雖說這些年哲憫皇貴妃的喜容也一同掛在長春宮裡,奴才倒是知道哲憫皇貴妃的面容。可終究,圖影是圖影,真人是真人啊,奴才便也辨不出福常在是否果然與哲憫皇貴妃面目相似去呢~”
婉兮說著這才悄悄兒轉眸瞟了皇帝一眼。
“可是皇上怎恁小氣,只給人家初封為常在?既然是哲憫皇貴妃的族人,皇上無論是看在哲憫皇貴妃的面兒上,還是大阿哥永璜、如今的綿德阿哥面兒上,都該給福常在初封貴人去不是?”
“況且就算退一萬步說,便是哲憫皇貴妃和大阿哥都薨逝多年了,皇上也好歹該看在皇太後的面兒上,初封人家為貴人才是——畢竟皇後宮裡學規矩的,如奴才和容嬪,初封都是貴人;皇太後豈不是應該高於皇後去,皇上又怎可叫皇太後宮裡學規矩的,初封只是常在呢?”
婉兮這一串連珠兒般地說完,皇帝已經憋著笑,憋到了手抖。
這個令狐九啊,看似說得頭頭是道,可終究在字裡行間還是藏不住那麼一股子小小的酸意去。
不過這酸卻是酸得剛剛好,就像是這火鍋子裡的酸菜,有了它才能解了那白肉的膩去;又像是吃餃子的時候兒離不了的醋,若沒了,就缺味兒了。
酸用得好了,那叫一個鮮甜可口。
“哦,誰說皇太後宮裡的、又或者是哪個嬪妃母族的女子,爺就都能從貴人起封的?這規矩只是例子,卻不是慣例,還算不得正經的規矩,終究沒有成文的說法兒。都看爺自己的心思,爺喜歡的,那就初封貴人;爺不喜歡的——別說內務府下包衣女子,便是八旗秀女又如何,爺一樣兒給初封常在,甚至答應去!”
婉兮妙眸一轉,頰邊微紅。自是聽懂了,便也垂首輕笑。
“嗤,爺這說的是什麼話?難不成爺不是喜歡福常在,這才進封的不成?”
皇帝啐了一聲兒,“你就端著,繼續明知故問~~總歸爺才不叫你如意去,就不給你明白的話兒!”
婉兮便也越發放鬆下來,將腿伸直了伸進炕桌底下,鬆快鬆快方才片腿兒坐著都給壓麻了的腿腳去。
“爺不肯示下,那奴才還不問了呢!總歸啊,奴才這會子已是覺著爺賜封得好!”
皇帝單邊眉毛高高揚起,“怎麼個好法兒,說說?”
婉兮便笑了,“按說初封只在常在,一般是不賜封號,只以名號稱呼就罷。福常在既是出自富察氏,自可稱呼名號為‘傅常在’,抑或‘富常在’;可是爺偏偏給賜了‘福常在’去……”
婉兮俏皮一笑,翩然歪頭,“奴才回頭一想,她既是從皇太後宮裡賜封的,那奴才就明白了!——前頭皇上已經賜了語瑟名號為‘祿常在’,這回再賜一個‘福常在’,這便是福祿雙全了!”
“就差皇上再封一個‘壽常在’,那可不就是‘福祿壽’三星都聚全了!”
皇帝終於縱聲大笑,伸手過來攥住了婉兮的手。
“怎就你看出來了呢,嗯?”
婉兮聳肩,“那奴才可就不知道為何了。明明,皇太後宮裡那些人的名字都明擺著呢,兩位總管太監分別叫壽山、福海;兩位姑姑都叫安壽、安頤的,這些都是祝願皇太後長壽的吉祥名兒呀。”
皇帝含笑點頭,“說得好。她伺候皇太後伺候得好,又是哲憫母家同族,爺也願意叫她在宮裡過活得寬綽些。賜給她的常在的位分,好歹叫她一年可得五十兩的銀子去,自比官女子的日子好過些。”
婉兮這便溫婉一笑,柔柔點頭,“爺自寬心,奴才這回,沒吃味。”
“呸!”皇帝卻立時啐了一聲兒,便親自夾了一筷子的酸菜,都給婉兮楦進嘴裡去了。
皇帝與婉兮這頓酒膳吃得慢,兩人一邊兒用膳,一邊兒唧唧咕咕地說話兒。
陳世官終於繞到了九洲清晏,又跟個蚯蚓似的,“骨湧”到了天地一家春來。
他甚至還在門口坐了一會子,抬頭數了數天上的星星,瞧著星辰鬥轉,算著時辰不早了,這才遞牌子進去,說想求見皇上。
這個時辰了,便是傅恆與皇上“晚面”,都不會遲到這個工夫來,故此陳世官一個小小的太醫,牌子都遞不到皇上眼前去,在門房宮殿監值房這兒,就給截住了。
胡世傑甚至親自來見陳世官,繃著臉說著套話,“皇上依然安置了,咱們誰有幾個腦袋敢在這會子去回話兒?不是咱家不幫陳太醫,是咱家這個腦袋還要自保呢。陳太醫若這會子非要咱家進去回話,那就是陳太醫故意要叫咱家丟了這顆腦袋去了!”
陳世官不怒反笑,趕緊痛痛快快地一揖到地,“下官豈敢,豈敢!是下官來得不巧了,下官這便回去給忻妃娘娘回話便罷。”
陳世官邁著輕快的步伐,回到忻妃寢宮,只說在九州清晏前一直等到這會子,卻時辰著實太晚,宮殿監給擋駕了。
陳世官委屈地請罪,“都是微臣人微言輕,不過是從九品的醫士,在這宮禁裡實在是提拉不起來的小官兒……宮裡的公公們,哪個都不將微臣的話當回事兒。微臣有負忻妃娘娘託付,微臣真是該死。”
忻妃皺眉,“你沒提我麼?沒說是我叫你去請皇上,沒說是我見了紅了麼?”
陳世官一臉的為難,“微臣自然說了。可是……他們……呃……”陳世官不敢說下去,只是伏地叩首。
“微臣有負娘娘,微臣罪該萬死。還求娘娘免了微臣的差事去,微臣不敢再在娘娘位下伺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