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十五聽著就傻了。可不是嘛,比他大的幾個孩子裡就他不是在五福堂出生的,其餘幾個都是。
拉旺也走過來,蹲下與小十五說,“你七姐姐說得對,這裡原本就是咱們在園子裡的家。不陌生,你不必害怕。”
小七朝拉旺盈盈一笑,抬手又指著窗外的玉蘭,“圓子你瞧,皇阿瑪!”
小十五滿心歡喜地抬頭去看,還以為當真是皇帝回來了。可是待得抬頭一看,竟是一棵在這二月裡還有些光禿禿的樹,這便傻了,跑過去一把抱住樹幹,竟哭開了,“皇阿瑪,你怎麼變成樹了?皇阿瑪,你快變回來呀……”
小十五這般的童言童語,說得在場所有人又是笑,又是傷感。
啾啾咯咯笑了,騰騰跑過來,抱住小十五,“圓子真傻,皇阿瑪才沒變成樹呢!”
啾啾調皮,回頭瞧見福康安,便指著他叫,“圓子你瞧,皇阿瑪是被他給關到這棵樹裡啦!”
福康安的性子,一向沒什麼不敢扛的,更何況這會子是對著小十五這麼個兩歲大的小孩兒。這便一抱膀兒,也不解釋,反倒一副“我看你能拿我怎樣”的桀驁模樣兒。
小十五便惱了,朝福康安舉起胖胖的小拳頭,“你敢!”
這麼一鬧騰,原本挺傷感、挺隆重的儀式,倒成了一幫孩子的過家家兒了。
婉兮無奈走上前來,忙抱住小十五,柔聲哄著,“別聽你九姐瞎說……你九姐啊,是欺負你小,逗你玩兒呢。”
小七也連忙摁住啾啾,不準啾啾調皮,扭頭瞪福康安一眼,“你的嘴這會子又長哪兒去了?也容得啾啾這麼編排你……平素與我拌嘴,那是一個你,你就啞巴了。”
福康安這便傻了,盯著小七,急著解釋,“我……我不是;我、我沒有啊。”
小七惱得跺腳,“還說!我自個兒有眼睛,我看得真楚。你還不認,當我是瞎的不成?”
福康安無計可施,急得原地都要蹦起來,末了只能狠狠一指啾啾,“都賴你!從小到大,你就知道害我!”
還是拉旺連忙扯了扯福康安的手,輕聲提醒,“那是公主……如今咱們都已長大了,已是君臣有別。”
福康安這才只得咬了咬牙,瞪了啾啾一眼,退開到一旁去。
啾啾終究也還小,這會子還不到五週歲呢,便也沒將福康安的急赤白臉放在心上,只拖著小十五的手咯咯地笑,“圓子你瞧,保保哥哥翻白眼兒啦~”
小十五也終於高興了起來,使勁兒點頭,“像個大白眼泡兒的金魚……”
孩子們就是孩子們,這會子竟又都笑起來了。玉蕤便趕緊走過來,哄著一班孩子,“好啦,我的阿哥、公主們,時辰快到了,咱們一起陪十五阿哥進五福堂裡玩兒,好不好呀?”
一幫孩子便都往裡走,玉蕤回眸沖婉兮點了點頭。
申時,吉時已到。
此時已是日暮斜陽,夜色宛如青紗,徐徐垂下。
這樣柔軟的夜色,也濾去了這種痘儀式的緊張和莊嚴去。
申時初刻,桂元已經帶著幾位太醫捧著盛裝天花喜苗的瓷瓶,到“諸天總聖”的供桌前,供苗、拈香行禮。
在這“諸天總聖”的供桌上,擺鮮果五碗、幹果五碗、清茶三盅;以及供菜五碗、餑餑五碗、玉露霜五碗……一切供獻俱全,誠意真摯。
婉兮隔窗瞧著與如你帶著小七他們幾個孩子在說說笑笑,小十五的面上已經再沒有初時的緊張,她這便握住了語琴的手,“姐姐,此乃嘉慶,是為圓子種喜花兒。那咱們便自當歡歡喜喜的,也叫天上諸神看見咱們的誠心去才好。”
語琴用力吸吸鼻子,便也點頭,“你說得對,我便怎麼著,心下也都該謹記‘嘉慶’二字。”
申時十分,婉兮與語琴手挽著手,也來到供桌前拈香行禮。
桂元帶領早已預備好的樂班,在香煙繚繞中,奏唱起禮樂贊歌來。遠處,燈彩絢爛,火樹銀花。
婉兮眸光輕掠,含笑在供桌前叩下頭去。
嘉慶,嘉慶……此為嘉慶之事,不準見淚,只有滿面笑容、滿懷欣喜,方襯得起這嘉慶之許。
婉兮行禮畢,桂元上前奏請婉兮還宮。
婉兮心下自捨不得,只是供聖的規矩如此。終究種痘儀式也屬滿洲傳統的“背燈祭”,閑雜人等,即便是生母,也只能退開等候,以免沖撞了痘神娘娘去。
婉兮忍著悲傷,囑咐玉蕤帶小七和啾啾出來,將小十五鄭重託付給桂元和太醫蔡世俊去。
婉兮忍著哽咽道,“前年九公主種痘,便是蔡太醫你伺候的。九公主那時雖送聖之後還有些反複,可是蔡太醫你處置得當,叫九公主終於穩妥痊癒……若說太醫院裡種痘科的太醫,我心下對你最為倚重。我今日便將十五皇子託付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