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琴聽了,眼圈兒都微微有些紅,“皇上在大年初一,在乾清宮西暖閣擺上來自回部的貢果,這便是在大年初一用這果子來供奉康熙爺,以江山一統請康熙爺放心;其二又何嘗沒有皇上重視你回部的心意去呢?大清江山萬裡,何處不産果?皇上卻獨獨選了你回部的貢果,供奉在康熙爺當年燕居之所……”
容嬪也是張了張嘴,隨即垂首,用力點頭。
婉兮欣慰,輕輕拍著容嬪的手,“大年初一,坤寧宮家宴,整個坤寧宮裡彌漫的都是大肉的味兒,我知道你受委屈了。”
容嬪來自回部,聞不得大肉的味兒,那一晚的家宴,容嬪幾乎一直都在用面紗遮掩著口鼻,婉兮看在眼裡,知道已是難為了容嬪。可是她究竟沒有離席而去,而是在原地坐完了整場晚宴,已是叫婉兮欣慰。
“可是阿窅你瞧,皇上卻在大年初一,在乾清宮裡獨獨用來自你母家的貢果來供奉康熙爺……皇上是真心實意將你、你的母家族人,都真真正正當成咱們一家人呢。”
容嬪紅了眼圈兒,“嘿”地一聲笑開,“我明白的,坤寧宮用大肉祭祖,這是滿人的傳統,不是故意叫我難堪。我自沒往心裡去,不然我早就起身走了。”
“皇上能用我回部的果子來供奉他最崇敬的祖父,那我如何還能不明白他的心?我還有什麼好說的!”
婉兮終於放心而笑。
婉兮再向下看,只見那圖上的聯句,共有十九位大臣的名字。婉兮細看那些寫下聯句的大臣名:只見此時朝中大學士、內廷翰林們,如傅恆、來保、劉統勳、劉綸、觀保、于敏忠等,皆赫然在列。
婉兮的目光在傅恆的名字上流連了一會子,還是含笑抬眸朝玉蕤望去,“瞧,你伯父也在。”
玉蕤自是欣慰,含笑點頭。
雖說她阿瑪德保出使安南的罪過,皇上還是沒有寬恕;可是皇上對於她索綽羅家,依舊還是重視的。
婉兮將這幅圖看過好幾遍了,說不清為何,最後目光獨獨被那果盤裡的石榴給吸引住。
她原本以為自己會更仔細去看康熙爺手植的那一瓶根如意和吉祥草,可是她自己也沒想到,結果她只盯著那一顆紫紅色的飽滿的大石榴看。
——興許是那果盤裡,蘋果和木瓜都是擺在底下,唯有那一顆石榴獨獨擺在最上頭的緣故?
——又或者是畫法的緣故,那蘋果和木瓜倒不是十分能辨認得清,唯有那一顆石榴畫得清晰、鮮豔、栩栩如生。
語琴和玉蕤爺都發現了婉兮的失神,便都輕聲問,“這是怎麼了,看一幅《歲朝圖》還能被奪了神去不成?快說說,這是看什麼呢?”
婉兮回神,不好意思地笑,故意只指著那詩塘上的兩個字,“姐姐瞧那字兒,‘春藻’,倒叫我想起慶藻來了。”
婉兮這話卻瞞不過語琴,語琴輕啐一聲兒,回眸與玉蕤對了個眼神兒,“瞧她紅口白牙的,這是將咱們兩個當傻子呢!我倒也罷了,你阿瑪和伯父卻都是翰林,她在你面前說這些,倒也不怕閃了舌頭!”
玉蕤便也忍著笑,沖婉兮做了個鬼臉。
婉兮便一張臉紅透了,忙求饒,“是是是,我當真是在關公門前耍大刀,也忒自不量力了。”
人家語琴家裡雖然,雖然從前沒人做官,那也是因為人家是江南大儒之家,原本還秉持著大儒之家的骨氣,不肯侍奉滿人君主罷了。江南物華天寶,又是大儒之家的底蘊,什麼文墨之事是語琴不知曉的呢?——婉兮將小十五託付給語琴,又何嘗不是為了叫小十五也好好兒學學那大儒之家的翰墨風骨去。
玉蕤家就更不用說了,觀保與德保是一家出了兄弟兩個進士,又都被點了翰林,這可是八旗世家裡獨一份兒呢。
語琴便也抱著手臂,故意輕睨著婉兮道,“既知道就好,那還不快些兒都招了?”
婉兮這才不好意思地抱住語琴的手臂,“……姐姐看那顆大石榴,靈氣不靈氣,好看不好看?”
語琴便也點點頭,“倒果然是。”語琴壓低了聲音道,“我倒覺著,那瓶子裡的供木,終究是死氣沉沉的。其餘蘋果和木瓜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反倒整幅圖裡,就這個石榴是活的,是帶著鮮靈靈兒的生氣兒的。”
婉兮便也含笑點頭,“我倒與姐姐一樣兒的看法。”
語琴還是挑眉,“可是石榴又怎麼了?”語琴上下打量婉兮,“都說榴花照水、石榴裙紅……可是皇上最愛的,不是穿海棠紅麼?這跟石榴,彷彿也不一樣兒啊~”
婉兮這便紅了臉,忙不依道,“姐姐這是說什麼呢?我可沒從石榴身上想到我自個兒去,我是……”婉兮柔軟一笑,“我是想到了小十六去。”
還是玉蕤年輕,腦筋快,這便一拍手,“十六,石榴!這不是正好兒與咱們十六阿哥諧音去?”
語琴的眼睛便也亮了,“咱們小十六大年初一才滿月,而皇上就偏在大年初一用石榴來供奉康熙爺去……整幅圖裡,又偏偏只使勁兒突出石榴去……哎喲,這豈不是皇上隱晦地將小十六誕生的事兒,也稟告給康熙爺呢?”
婉兮的雙頰已是滾燙了起來,心下忍不住的歡喜。
她便伸手,一手握住語琴,一手攥住玉蕤。
“小十六剛滿月,還不到賜名的時候兒。可是咱們總得給他取個小名兒,也方便稱呼去——我這會子倒有了個好的,就叫他‘石榴’,好不好?”
語琴撲哧兒笑出來,“十六本就是‘石榴’,況且石榴多子、千子如一,這不說的就是你們母子麼?這自是最好不過的了!”
海棠屬於永壽宮,是妃色;既然已經離開永壽宮,挪至儲秀宮,那便該是更為豔麗熾烈的石榴紅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