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生下來的訊息卻遲遲都傳不出來,到這日晚間,各宮便也都明白,英媛怕是難産了。
忻嬪得了稟告,垂眸淡淡點頭,“可憐見兒的,這都是第二個孩子了,第一個孩子下生不過三日,洗三當天就夭折了;這第二個孩子又是難産……嘖嘖,都是當孃的,叫我聽著心下也是怪不落忍呢。”
忻嬪停頓半晌,忽地眸子裡寒光一閃,“要怪就怪她也是索綽羅家的女兒吧!睡覺她那個堂姐,早早就認了令貴妃當主子;還有她那個堂叔德保,也是一條心地給令貴妃賣命呢?”
樂容低低一笑道,“主子命奴才們將五阿哥的那話兒傳開,果然這會子起了效。便不是五阿哥自己傳揚出去的,可是叫那英媛格格聽起來,也只能是五阿哥自己傳的啊。”
“這事兒一鬧開,咱們便等著永壽宮出大熱鬧吧!尹繼善為了他女兒,必定不肯善罷甘休。便是尹繼善不能將八阿哥如何,但是拿捏一個貴人位下的官女子,還是辦得到的吧?”
忻嬪倒是意興闌珊地哼了一聲兒,“那個官女子的死活,其實又幹系我什麼去?我為的,不過是叫尹繼善因此事而分心,倒顧不上在江南凡事都監視著我姐夫去。”
“只待皇上這回南巡起鑾,到了江蘇叫我穩穩當當地複寵,那這些事兒便都無關緊要了。”
樂儀也笑眯眯道,“這回都是託主子的福,奴才們又能跟著再到江南走一遭呢。”
忻嬪哼了一聲兒,“你們兩個使的力,我到時候兒自會與姐夫說。以我姐夫的出手,必定不會委屈了你們兩個。”
“便是我這幾年失寵,手頭不寬裕,沒給過你們什麼好東西。等到時候兒,我姐夫也必定都一遭兒給你們補全了。”
樂容和樂儀兩個都忍不住相視而笑。
那江南的富庶和繁華,她們兩個如何不知道呢。
“不說別人,那曾經當過幾任兩淮鹽政的吉慶,就是家資巨豐。從前多少大臣參劾他貪墨,卻都叫皇上給摁下了;可是皇上這回還是查出了他手腳的不幹淨,這便不但革職,更是要判斬監侯,秋後處決……”
“令貴妃那邊兒雖說還沒瞧出有什麼動靜來,可不難猜測,她心下必定已是難受極了。”
樂容和樂儀都含笑給忻嬪行禮,“……主子的好日子,已是來了。”
堂堂吉慶,那麼多年在江南鹽政上沒有被查出事兒來,偏在回京之後,曾署理殺虎口稅關時,因屬員承辦工程,浮銷銀八千九百餘兩。皇帝震怒,責怪吉慶不行查問,按監守自盜例,革職,判斬監侯,秋後處決。
忻嬪聽得開懷,含笑道,“誰說不是呢,這一切偏就在南巡之前就來了。皇上對那吉慶也當真是毫不留情,說革職就革職了,甚至還判了斬監侯,秋後處決……”
“即便是林貴妃出了五服的族兄,可好歹是她們魏家官職最高、此時最得用的。就這麼叫皇上給斬了,又將這令貴妃的臉往哪兒擱?也難怪十二月以來,她又緊閉宮門,不出來見人了,原來是無顏相見啊。”
三日後,亦即十二月十八日,在經歷了三天的折磨之後,英媛終於産下了一子。
也是英媛自己剛強,更是因為頭一胎曾經夭折的痛楚,她便是這回遭遇難産,亦還是在最後關頭清醒過來,拼盡全力確保孩子娩出。
又是個小阿哥,整個兆祥所終於又迎來了一片歡騰!
愉妃也顧不得了身份,這便親自趕來守著,攥著英媛的手歡喜得幾乎要掉淚,便一個勁兒地說,“英媛啊,好孩子,你又給永琪立了一大功!你說,你想要什麼,只要是我和永琪能辦的,都給你置辦來。”
英媛從生死線上掙紮回來,重新審視眼前的世界,反倒冷靜下來。
她抬手指了指鄂凝,“回愉妃主子,奴才這一胎生得艱難,嫡福晉又沒生養過呢,奴才倒怕叫嫡福晉瞧見這些,將來心下再落了陰翳去。奴才便鬥膽求愉妃主子,便不必嫡福晉到奴才跟前來了吧?”
鄂凝與英媛的關系,愉妃心下何嘗不明白。既然她先前已經與英媛那般大包大攬了,這便也尷尬地還是與鄂凝說了。
鄂凝面色微微一變,“母妃!您聽聽,她這又是說些什麼?媳婦兒好歹是皇子的嫡福晉,她才是個皇子使女,我到她跟前兒來,那是顧著小阿哥;她反倒還拿起喬來了!”
愉妃淡淡垂首,冷冷道,“鄂凝啊,我當然不會忘了你才是永琪的嫡福晉。可是話又說回來,永琪不僅需要嫡福晉,也更需要子嗣啊。永琪先前已經先後失去兩個兒子了,這一胎既然又是男孩兒,便不能再出差錯兒了。”
“鄂凝,我的話不願意說得太透,可是聰明如你,也應該能聽得明白了,是不是?”
鄂凝心下咯噔一聲兒,抬眸盯住愉妃,已是說不出話來。
愉妃輕嘆口氣,“別說我偏袒英媛,我其實最偏袒的人還是你。終究你才是永琪的嫡福晉,你若名聲上有半點瑕疵,便也是永琪的不好。故此這一回,你也聽母妃的吧。”
鄂凝緊咬嘴唇,含著不甘的眼淚,只得深深蹲禮,“……媳婦兒,遵母妃的旨。”
五阿哥的兆祥所裡,英媛便是折磨了三天,卻也還是頑強地生下了小阿哥,母子均安的訊息,向南,也一直吹進了擷芳殿裡去。
慶藻落馬的外傷經過幾個月的調理,已經沒有大礙了。
只是她依舊呆呆枯坐窗下,宛若一朵還沒來得及盛放,便已經有了凋零之相的花朵。
她嘆了口氣,“真為那位勇敢的格格擊節而贊。一個柔弱的女子,能在生育的那一刻,變得那般勇敢無畏、拼盡了性命也毫不吝惜的模樣兒,真是人這一輩子中最輝煌的一刻。”
慶藻抬眸望住自己的家下女子黛雲,還是定定垂下淚來,“可惜,我怕是這一輩子都沒有這樣領略一場的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