忻嬪尷尬笑笑,“那怎麼行呢?我既然來了,就自然是帶了賀禮來了。原本等皇上賜下之後,依次給十五阿哥慶賀的。只是絕未想到皇上在禮成之後,竟然什麼都沒賞下……那妾身自也是迷糊了一會子。”
忻嬪說完,便吩咐樂容,“快都呈上來吧。”
忻嬪方才那番話可將語琴都氣壞了,待得樂容端了禮盤上前,語琴不由得一聲冷笑,“瞧忻嬪那股子扭捏的樣兒,我還當忻嬪送上什麼了不得的稀罕物兒呢,卻原來也是就是一柄如意,並一些小衣裳鞋襪啊。”
“跟旁的姐妹們送的,又有何不同?怎麼旁的姐妹沒有一個這麼扭捏的,反倒就是忻嬪你一個這般惺惺作態!”
忻嬪挑眸凝住語琴,“慶妃娘娘既然看得出,我送的與旁的姐妹都是一般規制,那慶妃娘娘這般奚落我,豈不是便將所有的姐妹都給奚落進去了?”
“倒不知道慶妃娘娘這般當著我發作開來,究竟只是對我這賀禮不滿意,還是根本對今日所有來此的姐妹們送的禮,都不滿意?”
“你!”語琴點指著忻嬪,惱得滿面通紅。
婉兮忙抬手按下語琴的手,冷冷道,“忻嬪,你在嬪位,慶妃是妃位,如何有你一個下位者,能這般出言頂撞上位者的規矩?”
忻嬪這才不得不收斂,朝語琴屈膝一禮,“是妾身年輕氣盛,出言莽撞,還望慶妃娘娘大人大量。”
婉兮這便輕輕一笑,“嗯,這便對了。”
婉兮將語琴的手放回去,含笑凝著語琴,“依我看啊,忻嬪今兒的賀禮可不是不用心,反倒有可能是忻嬪最珍之重之的。”婉兮含笑倏然回眸,“忻嬪你說,是不是啊?”
忻嬪一愣,來不及多想,便也點了頭,“貴妃娘娘說的是。”
婉兮這便親親熱熱走到忻嬪眼前兒來,含笑道,“妹妹這些年過得苦,宮裡姐妹人盡皆知。其他姐妹送這一份心意,放在忻嬪妹妹這兒便得是加倍的不容易才是。”
在場眾人都聽懂了婉兮話裡這份譏諷。
忻嬪面上霍地一白,抬眸緊緊盯住婉兮,“那倒不用貴妃娘娘憂心。好歹我母家還能幫襯我些,便是我在宮裡境遇與貴妃娘娘不敢做比,可是若以母家的情形,我母家好歹還是比貴妃娘娘的母家,手頭要鬆快不少的!”
婉兮認認真真聽了,也只是淡淡含笑,“忻嬪母家是鑲黃旗滿洲,乃為八旗之首;忻嬪肯用這樣的母家,來與曾經為內務府正黃旗下內管領下的我母家做比,這本身已是難能可貴。”
婉兮眸光一轉,“只是,我倒忍不住好奇,忻嬪妹妹的阿瑪那蘇圖大人溘逝已是有年,如今忻嬪妹妹母家手頭依舊能這樣鬆快,那這究竟又是什麼緣故呢?”
婉兮故意走到忻嬪耳邊壓低了聲音,“……難不成,是來自江南?”
忻嬪悚然一驚,“那貴妃娘娘母家,難道沒有曾幾任兩淮鹽政的吉慶?”
婉兮含笑攤手,“可是我母家卻一直並不寬裕,我母家更沒一吊錢送進來給我。反倒是忻嬪妹妹,方才就是你自己當著大家夥兒的面兒,高聲大嗓地說你母家手頭鬆快的呀!”
“忻嬪妹妹這是怎麼了,明明還比我小十歲呢,便這樣快就忘了自己剛剛說過的話去了?還是說那實話出了口,才想起來內裡的隱情,這便後悔了,急著收回去了?”
忻嬪狠狠盯著婉兮,“貴妃娘娘這又是何意?我姐夫遠在江南,貴妃娘娘卻也看不過眼麼?再說貴妃娘娘又不是江南人士,憑什麼說這些沒影兒的話去?”
忻嬪說著,目光不由得挪到語琴面上,“還是說,貴妃娘娘身邊兒,就是有些個來自江南的漢女,故意搬弄是非?想來當年孝莊文皇後她老人家的組訓可真對,這後宮啊就是不應該叫漢女入內,否則後宮便必定沒有一日安寧了!”
語琴惱得想要說話,卻是立在眾人末尾、位分最為地位的白常在忽然靜靜上前,立在語琴身邊兒一笑,“忻嬪娘娘是記錯了,慶妃娘娘當年雖也是由蘇州織造送進宮來的,可卻不是在安寧大人任上。是小妾的姐姐、前怡嬪柏氏,才是安寧大人送進來的。”
忻嬪一驚,忙盯住白常在,“你……又想說什麼?”
白常在淡淡一笑,“小妾雖進宮比姐姐晚,可是在宮裡卻得以與姐姐相伴度過那幾年去。那幾年裡姐姐一直病著,少見外人,便將當年的情形都一一與小妾講說。”
白常在平靜的眼波陡然一蕩,“小妾聽姐姐說過不少,安寧大人府中是如何的奢華旖旎,安寧大人又是如何的出手闊綽……”
忻嬪不由得笑起來,“你姐姐說的?你祭出一個亡人的這些死無對證的話來?”
這會子立在語琴身後的祿常在語瑟也不由得低低咕噥了一聲兒,“我跟姐姐也是姐妹兩人都進宮伺候的,可是我卻從未聽過姐姐提起過這些事兒……怎地就白常在聽說過呢?”
語琴一皺眉,向後盯了語瑟一眼,“這哪裡有你說話的地方兒!”
忻嬪卻瞧見了,揚聲道,“怎麼沒有?若只是當著貴妃、慶妃和我的面兒,祿常在是不便說話;可是白常在也只是常在之位,那祿常在自然可以說話。”
語琴便是沒再說話,卻也還是回頭瞪了語瑟一眼。語瑟這便委委屈屈垂下頭去,不敢再說話了。
婉兮看著情形差不多了,便也輕嘆一聲趕緊上前拉住語琴和白常在去,含笑道,“哎喲,算了算了,那江南的事兒啊,總歸咱們今日在這京師也說不清楚。總歸明年就是皇上南巡之期了,到時候兒咱們有什麼話留到江南去說也就是了。”
忻嬪也只得悻悻地告退而去。
她出了“天地一家春”,垂首想了想,還是吩咐樂容,“叫人帶訊息給我姐夫去,叫他在江南萬事小心些,別叫人捉到把柄去。”
“京師裡,我沒能幫他扳倒尹繼善去,那江南諸事他還是多加小心為妙。只看這邊尹繼善與八阿哥是否會因為八福晉的事兒撕破面皮,我到時候兒再給他信兒。”
樂容記下了,卻還是忍不住小心地問,“依主子看,尹繼善會因為八福晉的事兒,當真與八阿哥鬧起來麼?”
“如果那八福晉只是普通墜馬,又已經有郭嬪為了救她而殞命,那尹繼善自然明白事理,不會與八阿哥計較。”忻嬪說著冷笑一聲兒,“可是話卻要分開了說,倘若叫尹繼善知道,那八福晉墜馬不算意外,而是與八阿哥暗通款曲的官女子,與八阿哥聯手而為……倘若八福晉當真傷到了根基,愛女心切,尹繼善不與八阿哥算賬,那就不配再當人父親,就枉擔了幾十年封疆大吏的之職了!”
一位一位親自送走今日前來道賀的內廷主位們,婉兮遲了好一會子這才回了後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