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鬟的父親參與奉迎之禮,這便講道,“……內務府總管大臣德保大人,率內務府屬官二十人蟒服,護軍四十名至福晉第奉迎。預派隨從命婦,到福晉母家等著。贊事命婦,則在宮裡,先到皇子宮內別室等候。”
“奉迎吉時到,步軍統領、也是令貴妃的族兄的吉慶大人,命屬下清道;鑾儀衛兆惠大人治下,備彩輿,轎用紅緞幃,以校尉舁行。嘖嘖,玉英啊,你可能想象得到那排場……當真是唯有皇家才有,民間想都不敢想的。”
在父母口中,翠鬟依舊是從前的王氏玉英。
翠鬟聽得更是黯然,垂眸只轉向母親,“額娘便是以包衣福晉的身份,為贊事女官的吧?”
翠鬟母親便含笑答,“正是。我們一眾包衣佐領下、內管領下的女官啊,陪著八阿哥福晉的彩輿一同入了宮,至皇子宮前下輿。還是我等恭導八阿哥的福晉入宮……”
翠鬟母親說著有些不好意思,“原本,我也想爭取機會,親自為八阿哥和八阿哥福晉伺候遞上合巹酒呢。可沒成想,八阿哥一聽我的身份,竟然沒叫我伺候。”
“八阿哥竟然還站起來與我說話兒,說‘老人家,我們年歲都小,不敢叫老人家伺候。老人家盡管外頭落座,叫他們伺候就是’。”老福晉不知就裡,還笑著問翠鬟,“玉英啊你說,這事兒奇怪不奇怪?我便是有了些年歲,終究是內務府下的奴才,如何敢勞動大婚的皇子這麼著呢?我可當真擔待不起啊。”
翠鬟怔住,呆呆望著母親;卻又怕叫母親看出她眼底的神情,忙又垂下了頭去。
只努力道,“皇子大婚,能在跟前伺候的,自然都是夫妻偕老之人。阿瑪和額娘自然在這樣的人之中,可是年歲也是大了,便是皇子也要敬重些兒吧。”
翠鬟的父親與母親便對視一眼,都是笑,“我們兩個倒不那麼看,我們都覺著啊,怕是託了玉英你的福!終究你現在是永壽宮裡的官女子,便是在瑞貴人的位下伺候,可好歹是永壽宮的名下。這便也算得上是令貴妃主子的奴才了。”
“憑令貴妃主子如今在後宮的地位,再加上八阿哥與令貴妃的情分,他便也格外高看我們一眼。”
兩位老人家高興地攥著女兒的手,“瞧瞧我們玉英啊,雖說才十五歲,進宮伺候也才一年,卻已經能幫咱們家爭了臉面來了。”
翠鬟忍不住地黯然,使勁兒搖頭,“阿瑪、額娘,你們想多了。我,我不過是永壽宮裡最不得體的官女子,不給主子們添麻煩已是謝天謝地,哪兒敢說爭什麼臉面去?”
兩位老人家卻不信,兩人對視而笑,“還說沒有?便說你進宮這才一年,竟然就能與咱們相見了。這是多大的恩典去!若沒有主子們的默許,哪兒能得著這樣的機會去呢?”
若此便是與父母相見一場,可是翠鬟回來,卻沒見笑模樣兒,反倒躲回自己的耳房,更是掉淚了。
翠靨奉玉蕤的囑咐,小心看著翠鬟,見翠鬟如此,便忙稟告給玉蕤去。
玉蕤心下也是不妥帖,還是進了婉兮的寢殿,將此事與婉兮說了。
婉兮聽了,也是垂首半晌。方緩緩端起茶盅來,淺淺地啜了一口。
“她心下難受,這便說明,即便是她自己心下未必清楚,可事實上她其實也是將永璇放進心裡去了。”
玉蕤便是嘆了口氣,“唉,我倒情願不是如此。”
婉兮點頭,“她終究是包衣家的女兒,便是配了皇子,也只能為使女。便是永璇重情意,想要給她‘請側’,也都得是她能誕下男丁來再說。”
玉蕤也是嘆氣,“何嘗不是如此?便是英媛都已經為五阿哥誕育過男丁了,可也依舊只能是‘皇子使女’。便是將來‘請側’,說句不好聽的,都得等人家嫡福晉死後,才能請封的。”
婉兮轉頭望向窗外,略微猶豫,還是將那本《紅樓夢》拿了出來,遞給玉蕤,“給她吧。”
婉兮早答應了永璇,只是直到這會子才將這話本子給翠鬟,不是婉兮忘了前言,而是因為婉兮看見了《紅樓夢》最後林黛玉的魂斷一場。婉兮真怕,待得翠鬟看完了這本書,反倒一時更加想不開了去。
玉蕤捧著書也是有些猶豫,“姐,當真給她看?”
婉兮黯然垂眸,“她今兒若不難受,那我倒未必想給她了。可是她今兒既是難受了,既然動了情……那便叫她繼續去咀嚼這痛楚吧。”
“身在情網裡的人,便是明知道相思最苦,卻也反倒甘之如飴。書裡的人斷了命,可是看書的人,才能因為這書的維系,對未來還留一縷希望;看書的人,才能存著命啊。”
玉蕤便也嘆了口氣,捧了書出去了。
四月十六日,皇帝從宮裡回來,面上依舊還是帶著喜氣兒的。
婉兮起身迎上去,伺候皇帝脫掉大衣裳,便也含笑道,“恭喜爺,這算三喜臨門。”
今年是皇太後的七十聖壽,八阿哥是在這一年完婚,而這會子又正是殿試完畢。可不於國於家,都是喜氣盈盈之時麼。
皇帝坐下,接過婉兮親手擰的手巾擦了擦臉。
“爺今兒在宮裡,方陪著皇額娘,親自召見了這一科裡七十歲、八十歲的舉子們。便是沒能考中,七十歲以上的,也俱著賞給國子監學正職銜;八十歲以上的,俱著賞給翰林院檢討職銜。”
婉兮聽得也有些傻了,“還當真有七十歲、八十歲的舉子?”
“當然有了!”皇帝展眉而笑,“還不少呢!七十以上的有十八人;八十歲以上的,也有七人呢!”
婉兮雖笑,可心下還是有些惴惴,不由得垂首道,“……倒不知,今年的狀元,爺定了花落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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