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康安登時眼兒就有些發直,兩隻手擺在身側,彷彿已經不知道該往哪兒放了。
“我知道你生我的氣了……那你就說唄。你別不搭理我啊,我也沒想要什麼清閑去啊。”
小七依舊淡淡的,還是不抬眼,“今兒還是過年呢,大家夥兒都高興。我也不想與你吵,你自己若覺著吵著好玩兒,那你就自己繼續吵去。只一宗,啾啾是我小妹,我必定護著。你愛吵誰你找誰去,總歸在我面前兒,你不準吵我小妹!”
自打啾啾會說話以來,啾啾與福康安之間的相處模式就變成了:吵架——啾啾找小七告狀——小七收拾福康安——福康安服軟。小七看似執權柄,卻其實夾在當間兒,心下也並不是滋味兒。
更何況多少回都能看得出,麒麟保就是沒事兒找事兒,當著她的面兒兇啾啾;啾啾總歸是自己小妹,小七心下也非常不得勁兒。
拉旺在畔看著,還是挪過來輕輕碰了碰小七的手臂,“麒麟保……他是鬧著玩兒的。小七,你別當真。再說,方才都是我不好,是我趁著他分心,幾步棋上便佔了他的便宜去……”
小七卻抬眸望向劄蘭泰,“可是劄蘭都說了,你們的棋,勝負早分了。他便是不想輸給你,也不該找啾啾撒氣吧?”
小七是長姊,又是這幾個孩子裡身份最貴重的,故此尋常輕易不生氣,但是一旦生氣起來,便是誰都惹不起的。
綿錦都趕緊提醒福康安,“保保!你還不趕緊道歉!”
福康安這一刻心都亂了,垂著頭只盯著小七那攥得登緊的手。因之前還在玩兒嘎拉哈呢,小七便順手將一個嘎拉哈攥在手裡。因為生氣,那手攥得登緊,那嘎拉哈都彷彿要嵌進她掌心兒裡去了。
福康安緩緩道,“蓮生……你惱我不要緊,你先松開手,把那嘎拉哈放下。要不,你幹脆用那嘎拉哈砸我,叫它給你出了氣就好,行麼?”
小七一怔,一下兒便轉開身兒去,避開了他的目光。
福康安趕緊軟聲道,“這還不行麼?那你說,怎麼能叫你出了氣,我便隨你處置去,可好?”
炕上這好幾個小孩兒便都朝她殷殷望了過來,小七也有些侷促,便還是轉過身來卻是伸手叫啾啾,“啾啾你來,保保兇你,那把這嘎拉哈給你,你砸他,好不好?”
門簾外,婉兮都看得愁腸百轉。想進去幫忙,卻不知這個忙該從何幫起才好。
不過與小七的沉重不同,啾啾卻接過嘎拉哈,登時笑得嘎嘎的。
玉蕤都不由得挑眉,趕緊低聲與婉兮道,“看這個樣兒,啾啾怕是要砸的。這一下兒砸下去,保哥兒臉上必定一個坑兒,不過啾啾一定就高興了。”
兩歲半的小丫頭,還最是兇蠻暴力不懂得講理的時候兒呢。
婉兮便忙朝裡看,低聲囑咐玉函,“要是啾啾真要砸,你趕緊進去攔著她,別給麒麟保破了相。”
可是誰知,連簾子外的大人們全都猜錯了,啾啾雖然樂得嘎嘎的,也當真揚起了手,作勢真是要將嘎拉哈往福康安臉上砸的架勢……可是小丫蛋兒卻忽然想起來劄蘭泰在一邊兒站著呢。
她便沒砸,反倒心虛地扭頭看了一眼劄蘭泰。
接下來的一幕,叫門簾外的大人,連同門簾內的小孩兒都驚訝了。
只見啾啾忽然收了手,將那嘎拉哈捧到嘴邊兒,跟哄著個雞崽兒似的吹風,“呼呼,嘎拉哈疼疼。”
倒是拉旺先聽懂了,噗嗤就笑出了聲兒,“啾啾說得對,麒麟保那腦殼可硬了,要是用嘎拉哈砸他,他倒沒疼,嘎拉哈反倒給磕疼了。”
幾個小孩兒登時笑成一片,福康安一張臉漲得通紅,抬眸只盯著小七。
小七卻憋著笑,望住拉旺,“這話怎麼說?”
拉旺哈哈笑道,“有一回我們在上書房裡偷吃核桃,誰身上都沒有合適的物件兒。他就說可以用他腦袋來試試……”
“呸!”小七登時面上一紅,已是忍不住啐了福康安一聲兒,便也笑了。
一場烏雲這便散了一大半兒了,福康安樂得趕緊繼續顯擺,“這是真的!我這腦袋真能磕核桃,不信,你們給我拿一個來,我現在就給你們磕!”
小七便扭過身兒去,不搭理他了,徑自又繼續擺弄嘎拉哈去了。
倒是啾啾下一個動作更叫人驚訝:她直接用小胳膊摟住了福康安的脖子,又湊到福康安耳邊說悄悄兒話去了……
這一幕戲啊,當真轉得太快,連婉兮都有些猝不及防,還在門簾外有點發愣呢。
玉蕤更是低低笑出聲兒來,“哎喲,方才啾啾跟劄蘭小阿哥說什麼,咱們還沒猜到了;這又跟保哥兒摟脖兒去了,咱們又要怎麼猜才好呢?”
婉兮便也眨眨眼,“靜觀其變。”
很快,炕上的福康安就猛地向後一撤,脖子逃出了啾啾的小胳膊,瞪圓了眼盯著啾啾,“……你問這個幹嘛?”
啾啾趕緊想上去捂住他的嘴,兩只小手搖擺著就要往福康安的臉上糊。可是她忘了自己手裡還有小半個凍梨,這便好像認真地想了想要用凍梨去塞福康安的嘴;可是隨即還是放棄了,看那小模樣兒,彷彿是沒捨得——不是沒捨得福康安這個人,是沒捨得那小半拉凍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