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兮便含笑起身,“姐姐他們來了,你們一起玩兒。為免小客人們拘束,額涅先避出去了。等待會兒你們玩兒好了,額涅再進來給你們拿緩好的凍梨吃。”
啾啾依舊是興致不高,不過也肯為了凍梨而忍著了。
婉兮這便先抬步往外去,沖玉蕤使了個眼色。
婉兮走到屋外廊下,立在廊柱後頭,見玉蟬引著一小幫孩子走進配殿去。
隔著窗,下一瞬便聽見了啾啾驚喜的歡叫聲。
“小哥哥!怎麼是你?”
啾啾這一嗓門兒,快將窗玻璃都給震碎了。婉兮立在廊簷下,夜風吹人冷,她卻因為閨女這一聲兒,終是忍不住浮起笑意來。
也罷,兒孫自有兒孫福,便是當親孃的又如何捨得左右?
一切的緣法,便都交給孩子們自己去吧。好在啾啾這會子還小,留給未來的光景還長,若是仔仔細細觀察幾年,如果啾啾的緣分當真這麼早就到了,便也由得他們去吧。
婉兮繞了個圈兒,才回到自己寢殿坐下。
她與玉蕤兩個,隱約聽著配殿那邊兒傳來的歡聲笑語,便也各自抓了個把瓜子兒,說她們兩個自己的話。
“我今兒瞧著,愉妃面上倒是有些不樂呵。”婉兮嗑著瓜子兒,徐徐道。
為了護著小十五,如今她與那拉氏在明面兒上鬥著,私下裡也已經做好了對忻嬪的防備。若此,她便不能不再多瞧一眼愉妃去。
愉妃是這後宮裡最善於忍耐的人,雖說她已經沉寂下來幾個月了。可是愉妃越是這樣沉寂,婉兮心下倒越是放不下。
玉蕤輕嘆了一聲兒,“過年的時候兒,五阿哥倒是特地送了兩份兒厚禮給咱們。我那份兒因是英媛給送來的,我怎麼也不好駁了我自家妹子的面子,這便收了;姐那份兒也轉賜給了英媛。”
“五阿哥的示好是明擺著的,想來愉妃也不至於不知道。只是姐沒收那禮,專賜給英媛了,想來愉妃心下也該明白姐的意思。”
婉兮緩緩點頭,“敬重她是皇上潛邸裡的老人兒,我方不願在面兒上再與她如何。可是她若以為我不過幾個月間就忘了與她的過結,還能重新把手言歡的,那她就錯了。”
婉兮輕輕閉了閉眼。
“玉蕤你知道麼,這回我隨著皇上去木蘭,在布扈圖過了我的生辰。那地方是‘有鹿的地方’,我便也曾夢見過小鹿兒……興許就是因為這麼著,我便不知道怎的,總是回想起當年小鹿兒特別愛去禦花園看鹿的事兒。”
玉蕤心下也是微微一跳,“而那禦花園裡的鹿,一向都是愉妃自請照應的。從前她與咱們也算沒有什麼隔膜,甚至因為六公主的事兒,一度還與咱們交好過的。故此倒也有些回,咱們幹脆就是放心將十四阿哥交給愉妃,由她手拉著手兒地去看鹿的……”
婉兮緊閉雙眼,緩緩點了點頭,“我放不下的,也是這些。小鹿兒種痘之前,咱們都是親眼看見過皇後臉貼臉地碰過小鹿兒,卻容易忘了,曾經愉妃也曾多次手拉手兒地帶著小鹿兒去鹿苑。”
“如今,這些已經無從再追蹤,可是回想起來卻總叫我心悸。我相信皇後絕非無辜,可是這愉妃,也未必就比皇後幹淨多少去。”
玉蕤悄然吸一口氣,“姐說的對。如今十四阿哥已經入土為安,咱們不願再驚動了罷了。不過從此後,愉妃再不用想著還與咱們重修舊好了。吃過的虧,一次就夠了,絕對不會再有下一回。”
婉兮闔目良久,終是搖了搖頭。
“算了,還在過年呢,不說這些了。”婉兮緩緩抬眸,“不過愉妃的不樂呵,倒不至於是因為咱們。她啊,還不至於那麼把咱們放在心上。”
玉蕤垂首深思,繼而便笑了,“我倒是想起個事兒來。還是去年十一月前後的事兒,說是鄂弼想要趁著今年皇上奉皇太後西巡五臺山的當兒,好好兒討好皇上一回,這便大興土木,巧費心思修建行宮。結果,倒被皇上下旨給申飭了。”
婉兮也是揚眸,“哦?原來還有這事兒?他是山西巡撫,去年又正是西北剛用完兵,這西邊和北邊多少事兒需要銀子用度,他偏趕在這個節骨眼兒上靡費去?”
玉蕤輕哼一聲兒,“更要命的是,這人還不長臉!皇上都下旨申飭了,結果這位倒好,過年前兩天還專程給皇上遞摺子,說什麼‘河東商眾,敬輸銀三萬兩,以充經費’。結果皇上下旨說‘量汝建造行宮所費用之。餘仍給還’。”
婉兮聽著都是挑眉,“他這是想將自己的臉面給找回來。皇上申飭他,他便想著將這項銀子從商人們那兒給挖補上,這便彷彿他沒有過錯了。皇上也算給了他顏面,叫他用這些銀子將建造行宮的費用給補上,其餘再還給商人們去。”
玉蕤聽得都是冷笑,“姐說的是,皇上都夠給他臉的了。結果這位倒好,緊接著又上摺子,說‘晉省各州縣紳衿,呈請樂輸經費。一邑中,有二三千兩,或一萬兩不等。’”
婉兮都不由得搖頭,“這個人,當真不知分寸,就不懂‘見好就收’的道理麼?”
玉蕤輕啐了一聲兒,“誰說不是?這回皇上幹脆駁回,五個字批複:‘斷不可收受’!”
婉兮終是垂首淡淡一笑,“愉妃那不樂呵,想來就是因為此事了。也是,終究那鄂弼才是她的親家,她就永琪這麼一個孩子,鄂弼便是她唯一的親家。鄂家早已倒了不說,這鄂弼又接二連三被皇上申飭,她心下不忐忑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