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兮看了一會子,不由得好奇地問,“他們怎麼有些不一樣兒?”
那些摔角的巴圖魯們,有的是穿著短衣小褂的,有的則幹脆是光著膀子;而勝負判定的標準,兩者似乎也有所不同。
穎妃含笑道,“令姐姐看,那些穿著短衣小褂的,是原本咱們內外紮薩克蒙古的巴圖魯們。按著咱們的規矩,只要將對手摔倒,那就算贏了。”
穎妃說罷,含笑望了豫嬪一眼。
豫嬪會意,便接著說,“而那些光著膀子的,甚至連靴子都扒掉的,是厄魯特蒙古的勇士們。按著厄魯特蒙古的規矩,只將對手撂倒都不算取勝,還得壓著他們的肩膀和腿,直到對手再也起不來,認輸了為止。”
婉兮向兩人點頭微笑,心下也自有了評斷——顯然,是厄魯特蒙古的勇士們更為彪悍,有一種“將你打服為止”的豪氣。
說著話兒,一名將對手按在地上良久,終於贏得對手認輸的厄魯特勇士,被皇帝賞賜了一盤肥羊肉去。那漢子光著膀子赤著腳,接過肥羊肉來,竟在皇帝面前直接就舉肉大嚼!彪悍的模樣兒,叫在座的君臣都不由得驚訝。
不過轉念想來,皇上用了六年的時間,三次征伐厄魯特各部。便是那樣彪悍的厄魯特蒙古,也被朝廷以眼還眼、以牙還牙,徹徹底底打服——於是到此時,再彪悍的厄魯特巴圖魯,也只能在皇上面前獻藝罷了。
這樣想來,婉兮心下便又是隱秘一甜。抬眸定定望住那豪邁而笑的皇帝……這一場徹底平定西北的戰功,漢武、唐宗,包括康熙爺、雍正爺都沒能完成的功業。而她的爺,終於將那大片疆土正式劃入了中國版圖。
便憑此功,誰又是能功勞蓋過她的爺去?
詐馬之後,禦營中樂曲悠揚,略微安靜了一會子去。
卻不多時,遠處又是傳來一片馬嘶之聲!
婉兮忙回頭問,“又要再來一場詐馬了麼?”
劉柱兒忙撒腿就跑,去探聽去。回頭便一溜煙跑回來,“回主子……這回不是詐馬了,是‘套馬’!”
穎妃聽了便點頭而笑,“那便是‘教駣’了!”
“駣?”婉兮細想,“是三四歲的馬?”
穎妃道,“正是。兩歲的馬駒不能套鞍,帶到三四歲就可以套鞍子了。只是馬駒性子都生,不服人,不受鞍子,這便是漢子們馴服它們的時候兒到了。故此啊叫‘教駣’,就是馴服它們,教會它們聽從人,能受鞍子,可被騎乘的意思。”
婉兮騁目去看,只見紮薩克蒙古貢獻的無數生馬駒被散置於大營前的平崗上,它們前後擁擠,左右突躥。這時,二十名騎生駒手,跨馬持竿,向目標發起沖擊。首先,他們會用套杆將繩索套向馬首,生馬駒為掙脫而拖拽騎生駒手四下奔突,待其稍穩,騎生駒手看準時機縱身躍馬,一下子騎到光溜溜的生馬駒背上,一陣掙紮嘶鳴後,生馬駒漸漸示弱,不再掙脫,待騎生駒手與其溜跑一段,便有人拿來馬鞍,綁縛其上,此生駒遂告馴服。還記得那首歌麼,“套馬的漢子”啥的那個,就是這個哈~)
這一場歡宴,直到暮色降臨方才結束。篝火點起來時,皇帝再度賜宴。
君臣歡宴,婉兮可是扛不住了,扶著語琴的手,向那拉氏去告退。含笑走回自己的帳中去歇息。
此前因都是看蒙古人的這些表演,婉兮與穎妃、豫嬪說話多些,故此這次回帳,倒是格外請了和貴人一路同行。
這樣的歡宴之時,婉兮最怕和貴人會想家。
婉兮扶著和貴人的手,含笑問,“我知道你們回部也都是馬背上長大的,從前還聽見你說,思念在天山下大草原上策馬賓士的日子去。倒不知,今兒這些蒙古人的技藝,你們家鄉是否也有?”
和貴人笑笑,“詐馬、什榜、布庫、教駣……這合起來叫‘宴塞四事’。蒙古人有,我的家鄉也一樣有。”
“況且令貴妃娘娘怎麼忘了,我的族人曾受準噶爾欺淩,這麼多年來也與厄魯特蒙古各部相伴共處。故此許多蒙古的規矩啊,也都影響到了我們去。這麼多年過來,有時候兒有些習俗倒是都分不清楚,究竟是來源於蒙古,還是我們自己原來的了。”
和貴人的語氣裡雖說有釋然,可是也還是能聽出來苦澀。婉兮伸手輕輕拍拍和貴人的手,“那些日子總歸都過去了。此時西北格局已定,天山以北才是厄魯特蒙古各部;天山以南,依舊還是屬於你族人的回疆。”
“便是朝廷在回疆各城派駐辦事大臣,可是各城依舊還都是你們回部的伯克們做主。你看今天在座也有霍集斯伯克等諸位回部伯克,他們終究也能與蒙古各部的王爺們並肩而坐,把酒同歡了。”
和貴人這才微微而笑,“皇上肯尊重我們回部,所以那些曾經騎在我們頭上作威作福的蒙古人才不敢再耀武揚威。這是好事兒,只是……”
和貴人輕輕嘆息一聲兒,惆悵抬眸,“只是,在這後宮裡,我什麼時候兒才能等到這樣的一天呢?”
和貴人這話說得叫婉兮也覺心酸。
“阿窅,你別難過。凡事都有皇上呢;便是皇上顧不過來的時候兒,你便有事也只管與我說就是。”
和貴人努力笑笑,“七月十五那天,皇太後下旨叫皇後娘娘陪我一同禮拜……可是八月皇上就起駕秋獮來了。故此啊皇後娘娘一共陪我跪了也只有這麼短短的日子去。”
“終究皇太後還是護著皇後娘娘的。便是說什麼陪我跪六個月,都只是說說而已。如今皇後娘娘再不跪了,也沒人敢監督她。她如今在我面前便更是趾高氣揚了去,恨不能一塊肥豬肉摔到我臉上去!”
婉兮也忍不住皺眉。
是啊,如今秋獮在外,既然皇太後都不再提,又有人會監督著那拉氏,叫她可丁可卯地去給和貴人陪跪呢?
婉兮出神的當兒,猛然聽得玉蟬一聲輕斥,“大膽!你是誰,竟敢在令貴妃主子行幄旁窺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