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為皇上叫婉兮到避暑山莊來便也就到了地方兒了。待得皇上在避暑山莊賜宴之後,婉兮便能回京去了。可是皇上竟然還要帶著婉兮上木蘭去……哎喲,皇上這是要幹嘛呀?”
穎妃也是皺眉頭。這都到了蒙古各部的地界兒了,她自然是比語琴更為瞭解的。這出了避暑山莊,一路往木蘭去,便都是草原地帶了,一應起居多數要在氈帳裡,吃喝用度也都不比在避暑山莊裡那麼方便了。
“慶姐姐說的是,我的心何嘗不也是揪在一起呢!倒不知道皇上這是要到哪天,才能放令姐姐回京安養呢。”
這一日江南卻爆出了大案來。
兩江總督尹繼善奏:江蘇布政使藩庫中,所貯耗羨、存公這兩項銀子裡,竟然少出了七十餘萬兩來!
江浙自古以來皆為朝廷財政所出之地,江蘇布政使藩司裡出了這樣大的虧空,皇帝也是大為震驚,直斥蘇州布政使,乃至兩江總督、巡撫等人辦事不利。
皇帝立即令協辦大學士劉統勳、刑部侍郎常鈞,馳驛前往。特旨,劉統勳等人可傳諭該督撫等,先將案內各犯,逐一拘齊根究。
因此一事,次日,皇帝便下旨江蘇添設藩司,分職管理:分原來的江蘇布政使,為“蘇州布政使”和“江寧布政使”兩職。
蘇州布政使駐蘇州,分轄蘇、松、常、鎮、太五府州;江寧布政使駐江寧,轄江、淮、揚、徐、海、通六府州。
訊息傳回京師,最為心驚肉跳的便是忻嬪。
她忙叫樂容和樂儀去打聽訊息,又讓宮裡首領太監以回她母家給她母親問安的名義細問究竟。待得各方訊息都彙總回來,她方輕舒了一口氣。
——此時她姐夫安寧已經不在江蘇布政使任上,如今的江蘇布政使是蘇崇阿。
“江南管錢糧的官兒最不好當,”忻嬪終於露出了笑模樣兒,“那地方兒,歷朝歷代都是富甲天下,朝廷財政所出。你沒瞧見這些年,兩淮鹽政也好,江蘇布政使也罷,多少官兒都折在這任上,丟了腦袋、散盡家財、家人籍沒入官的去。”
“我姐夫這些年在官場上,當真是遊刃有餘,幾任江蘇布政使、江蘇巡撫,又兼管蘇州織造的,都沒落下半點錯處去。如今正好兒落得個明哲保身,半點沾不上油腥兒去。”
樂容和樂儀自然也是歡喜。如今主子的阿瑪早已不在人世,主子最大的倚仗也就是這個姐夫了。若是這會子安寧再出了什麼事兒去,那又該仰仗何人呢?
樂容便道,“皇上這會子震怒,也是自然。主子可忘了麼,原本因為明年是皇太後的七十歲聖壽,皇上打算明年再奉皇太後南巡去的。皇上南下,這一路上的錢糧支出,自然都在江南這些管錢糧的身上。這江蘇竟然虧空了這麼多銀子,皇上豈能不震怒。”
忻嬪便也微微一眯眼。
“你說得對。原本因為此時我姐夫不在江蘇布政使任上,我還高興來著;可其實,這江蘇布政使剛出了這麼大的婁子,趕在皇上預備第三次南巡的時候兒……若有人有本事在這會子將江蘇的錢糧重又歸攏明白,那倒是個建功立業的好機會!”
樂儀也笑了,“可不,就如主子所說,安寧大人在江蘇布政使、江蘇巡撫、蘇州織造的任上,幾次任職,這經驗便是沒人能出其右的!”
忻嬪垂首細思,這嘴角兒上的笑便慢慢溢了開去。
她抬手叫宮裡的首領太監劉海,湊在劉海耳邊說了幾句。
劉海忙打千兒,“奴才這就去安寧大人府上!”
皇帝鑾駕出了避暑山莊,行速頗慢,每日最少只行三裡,最多也不過三十裡;平均下來,每日的行程只控制在十幾裡至二十裡。
故此,便是婉兮身子已經沉了,卻也仍不勞累。
九月秋來,壩上草原正是最美的景色。因此地不僅是一望無際的草原,更有山坡樹林向平地草原的過渡,故此這會子揚眸望去,山坡上樹葉搖金;可是地面上,草甸子依舊還是翠色的。仰頭看天,那碧空如洗過一般。
與京中宮苑相比,這裡的景緻清澈曠遠,叫人不由得想到“自由”二字;即便是身子不便,可是心卻也早已躍上馬背,在這草原山坡上自由賓士了遠去。
遠去,直到天邊。
婉兮都忍不住將窗簾子盡數挑開,恣意地大口吸入這清冽的空氣。
倒是楊氏不放心,在畔勸著,“這邊兒的天兒都涼了,仔細吸了涼氣兒進去,再肚子疼。”
婉兮含笑指著外頭,“額涅,這邊兒我來過!”
語琴也湊過來看,卻笑,“我怎麼都分不清哪是哪兒呢?總歸都是草原、林子,沒看出什麼分別來啊。”
皇上每年雖然都秋獮,但是路線也未必是每年都一模一樣的。故此哪一年去過哪兒,再加上那當地都是蒙古的名兒,故此語琴這個江南女子可記不清楚。
婉兮閉上眼,面上如清風流雲一般靜靜掛著微笑,“我也說不清楚,不過我就是知道,我來過這兒。便是這兒的風撲到臉上來,我都覺著熟悉。我想我一定是曾經呼吸過這兒的風,攤在地下看過這天上的雲!”
還是穎妃不愧是出自蒙古的格格,這便一拍腿,“我瞧出來了,應是距離‘伊綿峪’不遠了!”
婉兮與語琴都朝穎妃望過去,“伊綿峪?是什麼地兒?”
穎妃眨眼而笑,“伊綿峪啊,是我們蒙古話,意思是‘會歸’。皇上在前年、大前年都是在這兒召見厄魯特蒙古、回部王公入覲。故此啊,前年皇上親自將這兒賜名為‘伊綿峪’。”
婉兮心下微微一動,“既然是前年才賜的這個名兒,那以前這兒叫什麼?”
“布扈圖啊~~”,穎妃道,“也就是‘有鹿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