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聽得都直咬後槽牙,“得嘞,您別那麼折騰醬菜房去剝蒜皮了。爺就給你多要幾頭整頭的糖醋蒜來,到時候兒你剝蒜皮吃,剩下的蒜瓣兒爺替你嚼了吧!”
婉兮這便含笑終於湊回了皇帝身邊,伸手抱住了皇帝的胳膊,“……那爺得嚼多少蒜瓣兒去?那蒜瓣兒吃多了,可碴心。”
皇帝輕啐一聲兒,“可不是嘛。可是既然你就獨想吃蒜皮,爺就再碴心,那也得替你嚼了去。不然,還能叫奴才們都知道你這位令貴妃主子難伺候去了?”
婉兮噘嘴,“那奴才不要了……”
皇帝伸手颳了她鼻樑一記,“憑什麼不要啊?好歹堂堂大清貴妃,難道連個糖醋蒜皮都吃不起了去?那傳出去,可不更丟人~~”
婉兮只能傻笑了,“反正奴才說不過爺去,便都由爺做主唄。”
皇帝這才滿意地一樂,“這就對了。總之啊,什麼事兒你都甭操心,爺心裡都有數兒。你啊,乖乖兒聽爺的話,就對了!”
劉柱兒得了旨意,趕緊出去通知膳房預備去了。門外的玉蕤她們聽著,也都樂得合不攏嘴。
婉兮索性就繼續摟著皇帝的胳膊,將頭歪在他肩上,“……可是爺這回的決定,動靜卻忒大了。”
皇帝輕哼一聲兒,“七月十五那晚上,爺瞧著你玩兒迷宮,也玩兒得高興著呢。這身子骨兒啊,便沒事兒!”
婉兮卻還是忍不住嘆了口氣,“奴才自己的身子,是不打緊。可是爺這回卻要因為奴才,呼隆呼隆地格外多帶多少人去呢?這事兒擱在後宮誰眼裡,不都該說奴才折騰人去了?”
內廷主位出外,便是皇後位下也只準帶三個女子。皇上這旨意一下,婉兮位下每個跟隨出去的守月姥姥、守月大夫、奶口嬤嬤的都揹著份例呢。多一口人,這些出外的吃喝使用的便都要多出來一份兒。更何況她這位下一跟出來,就得多出至少十幾個人去呢。
到時候皇後,甚或皇太後知道了,怕又都要不高興去了。
皇帝倒是輕哼一聲兒,“不要緊。爺已經知會內務府了,多出來的這些人,份例都從爺的份例裡出!必定不動公裡的一粒米、一兩銀去!”
婉兮也是微微驚住,“爺要從自己的用度裡撥給她們?”
皇帝卻狡黠一笑,“別擔心。今年好歹也是爺五十大壽,今年給爺預備的吃穿用度便較之往年自有多的。”
婉兮這才放下心來,伸直了手臂將皇帝擁得更緊了些,“……既如此,那奴才就不擔心了。原本奴才也記著爺的大壽,捨不得不跟著爺去呢。爺這樣定了,奴才心下反倒長舒了一口氣去。”
少頃醬瓜條的湯兒、醬糖醋蒜都呈進來了,婉兮這便歡歡喜喜用包子蘸著那醬汁兒吃。皇帝自己卻沒動筷子,只是眸光悠長,盯著婉兮吃。
彷彿她吃得順嘴兒了,他便也已是跟著飽了。
他特地來她這兒用膳,有幾回是隻為了自己的肚子呢?還不是要親眼盯著她多吃一口,千方百計哄著她開開胃口罷了。
——便是她自己不肯說,也從來不在他面前表露出來,可是他心下何嘗就不知道,又到了他秋獮而去,而她又得獨自大著肚子留在京裡的日子,她便沒辦法兒不想起去年就是這樣的情形之下失去的那個孩子呢?
沒有他在身邊兒,她自己便是再聰慧,終究懷著孩子呢,千防萬防都不可能顧得周全;而他從前總是遺憾心有餘而力不足,不能不去秋獮,不能陪在她身邊兒。
故此今年,他絕不會再犯去年的錯兒,絕不再將她獨自一人留在京裡。
況且今年還是他的五十大壽,在熱河和木蘭,還要有賜宴外藩的盛大典禮呢。
這樣的時候兒,他得帶著她一起去。叫她陪著他共襄盛舉,叫她一起不錯過這一年所有的風光去。
人活五十,這樣的機會,便是天子也唯有一次吧?便是她總是笑說他能活萬歲,他自己又哪裡還能莽撞地期盼第二個五十歲去呢?
故此,今年,他要她在他身邊。
還有她肚子裡,他們這個失而複得的孩子……
這個孩子對於她和他來說,都有太過重大的意義去。便是旁人不知,他自己心底,卻也早已明鏡兒一般。
許是到了五十歲的緣故,開始思索天命。他這一年來對《周易》研究頗多。《周易·大衍》有載:“大衍天數,二十有五”,故此他存在交泰殿的國之禦寶,定在二十五顆。
二十五這個數字,對他有太重要的意義:他是二十五歲登基,如今是他登基的第二十五年。這便是天數所定,更巧的是全都應在了九兒身上,應在了九兒這個失而複得孩子身上——而這個孩子,乃天註定,恰恰正是皇子。
天子,如何能不依天數行事?故此,今年,他也同樣要他與九兒的這個孩子,親眼看見他的家國之盛宴。
——便如同,小鹿兒還在九兒肚子裡的時候兒,他便破例帶著九兒同下江南一樣。九兒的這個孩子,他便也要他同上木蘭!
這個訊息傳開,六宮眾人心中都是五味雜陳。
那拉氏呆了半晌,只能冷笑,“好,好啊,真是好極了。皇上這回真的是做足了小心!都這會子了,還要將她帶在身邊兒,就是不想再叫任何人有機會動半點手腳去,是麼?”
“原來去年的事,不僅我放在了心上;皇上他,更是這一年來,片刻都未曾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