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和貴人穿白袍,身上不染纖塵;玉蕤怕九公主這麼踢蹬給弄髒了,忙上前想要提醒。
和貴人卻朝玉蕤含笑搖頭,“不要緊,我就願意看著她高興。”
玉蕤心下悄然一嘆,回眸與婉兮對了個眼神兒。兩人都是釋然而笑。
少頃皇帝與那拉氏,親自陪著皇太後來到,一眾後宮趕緊都上前請安。
這一眾人裡,唯有婉兮大著個肚子。皇太後便格外說了一聲兒,“令貴妃,你便免了禮數去吧。如今肚子也大了,身子這樣沉了,便什麼都比不上你要緊。”
以這些年皇太後對婉兮的態度,這樣的情形自是難得。眾人都望向婉兮,看著這獨一個兒大著的肚子,心下都難免有些酸楚。
那拉氏扶著皇太後另外一邊的手肘,輕輕嘆了口氣,“令貴妃你也是的。這大熱天兒的,你又何必非也要過來呢?這裡天兒熱不說,周遭又是鳥兒啊又是雀兒的,若是驚動了你,又要誰來交待呢?”
語琴便要替婉兮說話,婉兮忙按住語琴的手。
婉兮自己淡淡含笑,便也不向那拉氏行禮了,反正皇太後方才已經免了行禮去。
“主子娘娘是為了皇嗣著想,也是體恤妾身,妾身心下自然感念。只是妾身哪裡有那麼嬌弱呢?天兒熱一點兒,鳥雀熱鬧一點罷了,自不至於驚動了什麼去。”
“再說今日來觀鳥,孩子們自是歡喜的。小七自有婉嬪姐姐照看著,可是九公主終究還是妾身自己撫養著的,這便自然應該跟著一起來。”
那拉氏便笑了,瞟一眼還膩在和貴人身畔的九公主,“令貴妃這話,是說你宮裡的瑞常在不中用麼?她好歹也是個小主子,你身子這樣兒的時候兒,她還不能替你照看好九公主麼?”
“又或者,是你信不過瑞常在?便是她在你宮裡伺候十多年了,你卻還不放心將孩子託付給她,寧肯挺著肚子親自跟了來?”
婉兮都忍不住眉頭一蹙。
那拉氏怎麼說她,反正也已經習慣了;可是那拉氏這話茬兒,分明沖著玉蕤去了,這才是婉兮不歡喜的。
婉兮便是輕聲一笑,“主子娘娘這話兒倒叫妾身惶恐。瑞常在雖然是從我宮裡進封的,如今的身份卻也是皇上的嬪禦,是九公主的姨娘。瑞常在替妾身照看九公主,那是姨娘與公主之間的情分,卻不是義務。”
婉兮說著忍不住目光轉向翊坤宮中的幾位貴人,“主子娘娘是後宮之主,便是妾身等身在內廷主位,都是主子娘娘的奴才,聽憑主子娘娘驅馳才是;可是妾身的宮裡,瑞常在便是跟隨妾身居住,妾身也只當瑞常在是姐妹,而非什麼主僕了去。”
婉兮也毫不客氣直斥那拉氏視宮中隨同居住的貴人們為奴才,林貴人等自然面上也都是跟著變了一變。那拉氏更是惱得細眼圓睜,“令貴妃,小心你的說辭!”
婉兮卻不慌不忙,轉眸一笑,“妾身倒是惶恐,倒要與主子娘娘請教,妾身哪一句話說錯了?難道主子娘娘不是六宮之主?難道妾身等嬪禦,在主子娘娘面前,不必以奴才自居的?”
那拉氏霍地別開目光去,又望一眼和貴人。
“實則你今兒便是為了九公主來的,倒也沒必要。你瞧啊,我宮裡的和貴人將九公主照料得有多好!”
那拉氏還要故意強調一聲“我宮裡的和貴人”,婉兮便更忍不住笑了。
“可是依妾身看來,和貴人位分還要高於瑞常在呢,已是正正經經的內廷主位;妾身都不願叫瑞常在去辦的事兒,如何就能勞累著和貴人呢?妾身還是方才那句話兒,和貴人肯主動照看九公主,這是和貴人與公主之間的情分,也更是和貴人給妾身的幫襯。妾身唯有感念~”
婉兮的話,更是將那拉氏活活兒地給架了起來,叫那拉氏自己心下明白,婉兮這是在說那拉氏不尊重和貴人呢。
那拉氏惱得咬住嘴唇,“你只需到我宮裡來言語一聲兒,我身為中宮,自可吩咐和貴人辦這件事兒!總歸還是你不肯事先預備,非要挺著肚子一起過來,便是不夠小心謹慎,不拿皇嗣為重!”
這邊廂,那拉氏全副精神都在與婉兮鬥嘴,便連伺候皇太後都顧不上了。唯有皇帝扶住皇太後的一邊手臂走向傘蓋之下的座位去。
舒妃瞧見了,忙上前扶住被那拉氏空出來的那邊手臂,與皇帝一起扶著皇太後落座。
舒妃蹲下來,用自己的手輕輕為皇太後捶腿,含笑道,“皇太後從暢春園一路來,都是皇上孝心,叫皇太後來觀鳥,一家子一起樂樂。”
皇太後點點頭,遠遠瞟著那拉氏那副氣急敗壞的模樣兒,也忍不住嘆息一聲兒,“正是。大夏天兒的,聽聽鳥雀兒啁啾,看著孩子們跑跑跳跳,豈不最是樂事一樁。”
舒妃點頭,“今年是皇上的五十萬壽,這麼大喜之年,後宮裡唯有令貴妃這一個孩子呢。這樣的孩子,真是咱們闔宮上下,所有姨娘們都想一起護著的呢。”
皇太後便也笑了,“嗯,可不是。今年是你們萬歲爺的好年頭兒,這個孩子自是錦上添彩。”
舒妃輕嘆一聲兒,“妾身倒是想起來,從前我自己也沒少了與令貴妃鬧過意氣。可是今年啊,我倒是凡事都忍著她了。倒不是為了她,便是為了皇上今年的大壽,為了她肚子裡的這個獨一個兒的皇嗣,我便也什麼暴脾氣都能忍了。”
皇太後聞言,便抬眸又看一眼那拉氏,眉頭也是一蹙。
——其實何嘗是舒妃呢,便是皇太後方才都難得主動問候一聲兒,這不也同樣是顧著今年的皇帝大壽,為了這個獨一個兒的皇嗣,也將自己的脾氣給忍了麼?
可偏偏就是有個忍不住的,倒顯得是比她這當皇太後的還金貴去了麼?
皇帝倒是不慌不忙,一路扶著皇太後落座,都一聲沒法,唇角還淡淡勾著笑。
待得皇太後落座了,舒妃接過了手兒去,皇帝這便悠閑地從身畔養鳥的太監手裡抓了一把苞米粒子去。一抬手,便都朝孔雀揚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