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她是個回部女子。
回部女子生來容貌便與滿人、漢人皆有絕大區別;況且她身上穿戴亦是回部裝束。
她身披白袍,罩帽半幅遮住面龐。周身上下從外看起來,只是一身素淡至極的白袍,沒有任何半點裝飾。
這樣的素淡,在今日這人人皆濃妝豔抹、環佩琳琅的場合,實在是素淡得叫人無法不側目。
可是卻也因為這樣的素淡至極,反倒在一眾脂粉環繞間,清絕如夜空明月。
更何況,便是一身素淡至極,可是那樣一張臉卻玲瓏立體到,不需任何脂粉、妝容的陪襯,依舊可得“豔色照人”之感去。
便是婉兮,自這女子一上樓來,都忍不住一雙眼緊緊凝住她,怎麼都松不開目光去。
“這是誰呀?”玉蕤都忍不住低聲問,“難道是哪位入覲的回部王公的家眷?”
婉兮含笑道,“我一直在想象熱依木夫人的容貌。我想,應該與眼前女子,是相似的眉眼吧?”
“她是和卓家的女子。”豫嬪走過來,朝婉兮一禮,“這一脈和卓家族為‘白山派’,故此唯有和卓家的女子,才配滿身素白,不需要其它任何顏色、珠寶、脂粉的裝飾。”
豫嬪因母家曾為準噶爾部統治,久居西域,故此十分了解當地回部風俗。
婉兮也愣了一下兒,“和卓家的女子?”
豫嬪看了婉兮一眼,點頭,“和卓家為‘聖裔’,故此和卓一家在回部的地位超卓。即便是女子,也如回部的公主一般尊貴。”
婉兮小小遺憾了一下兒,“若此,這位女子便必定不可能是熱依木夫人了。”
她回頭問玉蕤,“你可聽你阿瑪提到,和卓家族有哪些位進京陛見了?”
玉蕤忙道:“來京的和卓為‘額爾克和卓’額色尹、額色尹的弟弟帕爾薩;‘鄂託蘭珠和卓’瑪木特、以及圖爾都和卓……他們是一家人,額色尹和帕爾薩為叔父,瑪木特和圖爾都為侄兒。”
“這一脈和卓,皇上已經聖命在京居住。其中額色尹已經封為輔國公,瑪木特為公品級一等臺吉、圖爾都為一等臺吉,帕爾薩為三等臺吉。”
皇上對這一家的高官封賞,叫婉兮也是小小吃了一驚。
婉兮輕輕點頭,“怪不得。以和卓家族在回部的地位,皇上方有如此封賞。這位和卓家的姑娘,身份自是尊貴。”
說著話,已是到了眼前。
跟隨在那和卓家族女子身邊兒內務府下的官員福晉忙低聲與那女子介紹。
那女子抬眸望向婉兮。
她的眼珠兒,像是大漠裡掩埋了千年的琥珀;她的睫毛,長長宛若彩蝶之翼。
還有她的眉毛,那樣細、那樣長,黛色濃鬱,兩條眉的眉頭,彷彿都接連在了一處。
這眉眼便都與中原之地迥然不同了。便如漢人流行如霧輕嫋的“罥煙眉”,或者如漢代卓文君的“遠山眉”,都是以淡雅清秀為風格;眼前的和卓姑娘,這眉色便顯得濃烈而強勢,正與她一雙深凹的眼眸相稱,更顯得她五官如刻如畫,豔色奪目。
此時以婉兮貴妃的身份,在後宮裡只在皇後一人之下,那和卓姑娘理應主動上前行禮請安才是。可是那和卓姑娘面上卻並無半點的伏低之色,只是站在原地,躬身淺淺一禮。
那內務府下的官員福晉便很是有些尷尬了,連忙上前大禮請安,低聲用滿語解釋,“……這位姑娘終究剛從西域入宮來,於宮中禮數還不瞭解。也是奴才教得不好,小心教了這幾日去,姑娘還是沒學會。”
婉兮卻笑,輕輕搖頭,“無妨。”
婉兮徑直走到那姑娘面前,想了想不知該用何種語言說話才方便。想來這和卓姑娘必定不會說滿語,也不會說漢話的。
這會子豫嬪曾在西域生活的經驗便派上了用場。豫嬪在婉兮身後輕聲提醒,“她必定會說蒙語,令貴妃囊囊與她說蒙語便好。”
婉兮先是點頭,可是隨即心下微微一動,卻搖了頭。
婉兮堅持不在那姑娘面前說蒙語,這便沒法子說話,便也只是一笑,向那姑娘伸出手去。
內務府下的那位福晉趕忙上前又與那和卓姑娘介紹。婉兮聽得懂,那福晉通譯所用的語言,同樣也是蒙語。
在那福晉說的蒙語聲音裡,婉兮靜靜凝視那和卓姑娘。
果然……在那姑娘眼角,有一抹極輕極輕的輕蔑之色。
婉兮便也攔住那福晉,只是用微笑與那姑娘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