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常在聽了,心下已是寒涼。
“要我也那般去奉承令妃?哈,我還當真辦不到!都是後宮裡的女人,我便是常在,卻也沒的向誰那麼卑躬屈膝去!那多貴人能如此不要臉面,我卻不能!”
忻嬪心下略有些失望,不過卻也輕輕點了點頭。
“不錯,不光是你不肯,連我當年,也做不到啊。咱們再怎麼著,都是滿蒙世家的格格,如何能向一個辛者庫下的漢姓女,那麼奴顏婢膝去!”
祥常在抬眸望住忻嬪,“既如此,那永壽宮,我還去麼?”
忻嬪垂眸想想,“該去還是要去。就算放不下咱們自己的自尊去,可至少面子上不能再如從前那麼僵著了。”
祥常在憋憋屈屈地離了鹹福宮,樂容陪忻嬪送到鹹福門口,忍不住輕聲問,“令妃一向是謹慎的人,便是跟多貴人掰了,卻也沒那麼容易重新接納祥常在。照此說來,這個祥常在用處怕是不大了……”
忻嬪倒是淡淡一笑,“這局面,我倒是也不意外。終究令妃是什麼樣的人,咱們自是最清楚不過。祥常在是入不得令妃的眼的,便是多貴人跟令妃掰了,令妃身邊兒也自然還有穎嬪呢,她如何瞧得上一個祥常在去。”
“不過祥常在也並非就沒用了……便是她對付不了令妃,可是憑她對多貴人的恨,留著她來對付多貴人那個孩子,也用得上。”
樂容也是微微一怔。
忻嬪抬眸瞟了她一眼,“今年令妃直到這會子還沒動靜,怕是她今年便沒有孩子了。今年,皇上必定為平定準噶爾而大慶,那多貴人又有了孩子……那今年這個年頭,風頭最盛的,便自然是那多貴人了!”
“你沒聽見麼,今年後宮挑選新人,便是皇後和皇太後陪著皇上一起去的,挑進來的也全都是蒙古的格格……這一來是因為今年這個年頭,二來也是皇太後忌憚宮中漢女勢大。”
“不過不管怎樣,今年開始,宮中的蒙古嬪妃必定又自成一派。多貴人是目下後宮裡唯一的博爾濟吉特氏,血統最高貴,如今又有了孩子。那新進宮來的蒙古格格,必定唯她馬首是瞻。”
“照這樣的情勢下去,若她今年生下的是個皇子,那她的位分便必定直逼妃位了……咱們防著令妃的同時,也不能輕忽了這個多貴人去。”
每年的二月,那拉氏的心情總不是太好。
一來是剛過完年,人的心情從那麼熱鬧,一下子沉寂下來,心下難免有些落差——當然更重要的是,她的千秋令節就在二月。
從她正位中宮開始,皇帝就下旨叫她的千秋令節停止筵宴。她每到一個新年的二月,心下未免便又懷了些希冀,總希望好歹也該享受一回身為中宮皇後的待遇去……可是今年,依舊沒有驚喜,皇帝依舊下旨,她的千秋令節停止筵宴。
她便這樣懨懨地,陪著皇上去挑選女子。這回皇帝細看的全都是蒙古格格,皇太後也心照不宣,給皇帝推薦的也都是滿洲世家、蒙古世家的格格。
故此最後還是皇上和皇太後母子兩個定的人選:一個是拜爾葛斯氏,出自厄魯特蒙古來歸的“朔包沁部”,父親是朔包沁部的得木齊品級與八旗佐領同)賽音察克。
另外一個霍碩特氏,出自內紮薩克蒙古的郭爾羅斯部。蒙古習慣以地為氏,故此她也稱“郭氏”。郭氏的父親是該旗的臺吉旗主),名烏巴什。
蒙古格格們因都住在各部領地,不在京中居住,對於宮中規矩瞭解粗淺。故此皇帝吩咐,叫兩位蒙古格格分別住進那拉氏和純貴妃的宮裡學規矩,正式賜封之前,身份都是“學規矩女子”。
其中分到那拉氏宮裡,跟隨那拉氏學規矩的,就是來自厄魯特蒙古的拜爾嘎斯氏;郭氏則分到純貴妃宮裡,在純貴妃位下學規矩。
那拉氏想起這個事兒來,也是心煩。
“郭氏好歹是內紮薩克蒙古旗盟出身的格格,便是不在京裡居住,可是好歹也還是在吉林,跟咱們挨著。耳濡目染著,多少能懂些宮裡的規矩……可是拜爾嘎斯氏卻是個厄魯特蒙古出身的野丫頭!皇上將她放進我宮裡來學規矩,當真是添了累贅。”
塔娜便笑,“雖說厄魯特蒙古的格格對宮裡規矩明白得不多,是不好教;可是今年這個年頭,皇上自然是更重視厄魯特蒙古的格格些。主子忘了當年令妃的舊例?放在皇後宮裡的學規矩女子,初封就是貴人。由此可見,皇上就是要叫這厄魯特蒙古的格格,初封就比內紮薩克的格格位分高呢。”
“她既然是從主子宮裡出身的,便一輩子都是主子的人。這會子多貴人剛有了孩子,正是盛寵之際;主子位下多一個同為厄魯特蒙古出身的貴人,豈不正好可以抗衡多貴人去?”
塔娜一語點醒,那拉氏挑挑眉,便也笑了。
“可不是?皇上倒是真抬舉這個拜爾嘎斯氏!她父親不過是個得木齊,連宰桑都不是,哪兒比得上郭氏的父親是臺吉呢!可是皇上卻將她放進我宮裡來,叫她初封就能是貴人去。”
“這樣看來,皇上對她的重視,倒是不亞於多貴人去。她又年輕,沒多貴人那麼多舊皇歷去,那皇上自然更喜歡她……只要把她捧起來,那多貴人的好日子,就也到頭兒了。”
“正是這個話兒!”塔娜含笑給那拉氏捧上一碗茶來,“主子是六宮之主,統禦六宮,要做的就是叫這六宮一碗水端平。皇上雨露均霑最好,這六宮便也應該齊刷刷地不分高低才是。唯有如此,主子的中宮之位才最穩當。”
那拉氏輕勾唇角,“沒錯。只要我的中宮之位坐得穩穩的,那永璂的地位,就也沒人能搶得去。”
二月的後半月間,兩位新選入宮的蒙古格格先後入宮,分別跟隨皇後和純貴妃居住、學規矩。
按著規矩,那拉氏也召集齊了六宮眾人,一起在翊坤宮正殿,升座叫兩位新人請安。
宮裡這一下子選了兩位蒙古格格的事兒,在後宮裡還是頭一遭,六宮眾人來看兩位新人,心下也是各有滋味。
雖說是新人,可卻是跟著宮裡位分最高的皇後和純貴妃來學規矩,由此便也瞧得出皇上對這兩位新人的重視。
也難怪,終究這一年是這樣一個年頭,皇上註定要為平定準噶爾之事大慶。
兩位新人入內,婉兮還是不由得先看清楚了那來自厄魯特蒙古的拜爾嘎斯氏的穿著——聳肩的妃紅長袍,外頭罩著繡寶相花綢緞的長坎肩兒。袍子不用釦子,而是用銀鏈子拴住。
婉兮知道,厄魯特蒙古的女孩兒面頰左右各自垂下的九條小辮子,名叫“祥和”;
婉兮還知道,她們坎肩兒左側帶有白、紅、黃、綠、藍五彩方絲巾,代表母乳、火種、信仰、草原生命、長生天;右側戴有針線包、白銀製成的彎月型飾物下面吊著鑷子、牙簽、錐子、夾子、掏耳勺……
從前,她一個漢姓人會以為蒙古人穿的都是一樣兒的袍子,長著相同的相貌。可是如今,她已經能從服飾、發飾上的細節來區分蒙古各部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