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音連忙安慰,“主子別這樣說。終究主子才進宮來,將來的日子還長著呢。再說明年就又是選秀之年,後宮必定位分再挪動——主子是必定先晉位為嬪的!那景仁宮,合該是主子的!”
舒妃腳步不停,走得叫朱欄和涼月都有些跟不上。她們也是不知道主子這是怎麼了。
舒妃急匆匆地走,低聲吩咐,“……備轎,去‘天然圖畫’。”
朱欄和涼月都驚了,不由得都攔住舒妃,“主子這是要作甚?”
剛剛蘭貴人才在皇太後面前說了令妃的話去,主子這便立時要去“天然圖畫”,難不成說……主子反倒要將那話都告訴給令妃去?
主子這是怎麼了?
況且,這話方才只有主子、蘭貴人和皇太後三人在。若得知令妃知曉了,那皇太後和蘭貴人自然會懷疑到主子頭上……主子又何必要冒這個風險去?
舒妃瞟兩人一眼,“你們備轎子就是,我自有主張!”
朱欄和涼月還是有些猶豫。舒妃瞟著她們兩個嘆了口氣,“……我如今瞧著這蘭貴人,倒如同看見我自己當年。年歲小、心眼兒直,自以為說的話字字捉到理去,可其實——說得越多,越回不了頭了。”
黃昏暮色裡,藉著掌燈之前的幽暗,舒妃的小轎進了“天然圖畫”。
其實這圓明園裡環繞著海子的幾個小島之間,還是乘船最方便。便是這正月裡,湖水結冰,可也還有冰船啊。反倒是坐轎,還要繞一段遠路。
可是舒妃還是選擇了坐轎,寧肯繞遠路。
舒妃的小轎進“天然圖畫”的時候兒,果然婉兮剛帶著幾個孩子從冰面上回來。幾個孩子臉蛋兒都凍得紅紅的,個個兒手裡舉著“冰尜兒”和鞭子,眼睛裡光亮亮的,可見玩兒的都是盡興。
舒妃沒料錯,永瑆爺在這一幫孩子當中。
永瑆見了舒妃來,自然也是高興,上前投入舒妃的懷抱。
雖然不是親生母子,可是舒妃是自己的兒子已經薨逝,永瑆是母親已然不在,故此兩人對彼此都有一種失而複得般的感情,故而情分倒也真摯。
舒妃攏住永瑆,伸手托住永瑆凍得通紅的臉蛋兒,用掌心的熱度來替永瑆焐著臉蛋兒,“瞧你,怎麼凍成這樣兒?身上這狐貍猻的皮袍子可暖不暖?明兒我便叫她們再縫一件大毛狐貍皮的給你去。”
永瑆膩在舒妃掌心兒,卻是含笑搖頭,“阿孃不必懸心,別看兒子臉蛋兒表面上是涼的,可是內裡熱乎著呢。兒子玩兒得熱火朝天,便是這狐貍猻的皮袍子已經嫌熱了,大毛的狐貍皮更穿不上了。”
永瑆回眸望著婉兮笑,“令阿孃說,兒子們都是大清的皇子,便絕不可忘記了祖宗們在關外爬冰臥雪的風俗去。京師再冷,也比不過山海關外冷去,兒子們便是皇子,也不能養尊處優,連祖宗的規矩都給忘了去。”
“令阿孃說,今兒暫且叫兒子們抽冰尜兒,來日還要帶兒子們拉冰船、學‘跑冰’去呢!”
舒妃這才抬起眸子來,望向婉兮去。
婉兮那邊廂也在給小七、拉旺和福康安他們暖著手腳,倒是沒急著走過來。這會子見舒妃看她,婉兮這才不慌不忙而來。
舒妃深吸一口氣,抬眸迎著婉兮道,“……你教得對。”
婉兮便淺淺一笑,上前與舒妃行了個拉手禮去。
“舒妃別見笑就好。終究這些都是滿人的傳統,我縱在旗下,自己也沒親自照諒過。倒是舒妃你,怕是自己就會‘跑冰’的吧?”
舒妃忍不住驕傲地輕哼了一聲兒,“何止會‘跑冰’?我還能在冰上拉弓射箭呢!”
婉兮便將幾個孩子都拉過來,將幾雙小手都塞進舒妃手裡去,“還不叫舒姨娘當諳達?叫舒姨娘明兒親自教你們‘跑冰’去!”
舒妃便笑,“瞧你們令姨娘,這便急著叫你們都學本事了!她卻忘了,雖說還是正月裡,這冰面看著還像是瓷實,其實啊,冰面兒下頭早就隱約開化了。這冰上啊,就成了‘酥皮兒’的,冰滑子上去可蹬不穩當了!”
婉兮張了張嘴,“……原來是這樣兒?天,我豈不是帶著孩子們冒了風險去?”
婉兮真心實意給舒妃行禮,“當真要多謝你提點,否則我可險些鑄成大錯了去!”
舒妃便笑,“你也別害怕,我說酥皮兒了,也沒說能掉下去人了。再說這幾個小豆子還小呢,能有多沉?我提醒一聲兒,就是因為這會子冰面下頭開化,那冰面上會轟隆轟隆地裂開冰縫子,掉不下去人,那動靜卻能嚇著孩子們去。”
婉兮含笑點頭,這便道,“原本我想叫永瑆暖和暖和,就派人送永瑆回‘洞天深處’去。可既然舒妃你來了,那就索性叫永瑆再多留一會子,用完了餑餑再回吧。”
每年皇帝和後宮挪到圓明園來,皇子皇孫們便也一起挪過來。皇子皇孫們居住和上學的地兒,在福園門內的“洞天深處”。那裡屬於圓明園裡的前朝區,門上有先帝雍正爺的手書“斯文在茲”。故此園子裡的上書房,就在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