篆香輕聲道,“自然還是因為年幼的緣故。聽聞超勇親王那位阿哥才兩歲,七公主更是才三個月……奴才說句不中聽的,便是宮中,皇子和皇女的夭折都屢見不鮮;更何況將來橫亙在七公主前頭的,還有種痘之事。”
“故此誰都不敢說這些年幼的孩子能不能健健康康、長命百歲去。皇上若這樣早便正式下旨指配,將來倘若有變,又將叫天子聖旨如何為繼了去?”
蘭佩靜靜聽著,不由得轉憂為喜。
“你說得對!皇上便是選定了額駙,可是他們還沒長大,皇上也還沒正式下旨指配。那除了宮裡和那超勇親王家,以及咱們之外,外人還都不知道!”
“……若此,誰說皇上還沒機會改了主意?誰說咱們康兒,就再沒機會了去?”
就在這個閏九月中,超勇親王、定邊左副將軍成袞紮布帶兵討伐叛逆青袞雜布去。
出兵之前,正逢七公主百祿,成袞紮布上奏摺向皇帝謝恩,同時為小兒媳慶賀百祿之日。同時為七公主呈進豐厚的賀禮。
七公主百祿那天,這些賀禮便也由老超勇親王策淩在京的側福晉,親自帶領兩歲大的七額駙拉旺多爾濟進宮,拜送入了婉兮宮裡。
成袞紮布是藩王,家中資財除了朝廷俸祿、皇上的賞賜之外,更有自己部落的物産,故此家資極為豐厚。這次成袞紮布第一次給自己小兒媳進賀禮,自然是傾盡心意。
婉兮都被嚇了一跳。
可是這些賀禮再豐厚,都比不上婉兮對拉旺多爾濟這個孩子的關注。自那拉旺多爾濟一進門跪倒請安,婉兮的兩個眼珠子便彷彿都掉在了這孩子面上、身上,便連耳朵裡聽老福晉說的什麼話,都顧不上了。
民間有句俗話——“丈母孃看女婿,越看越喜歡”。婉兮這會子的模樣兒,倒的確是有幾分如此。
那老福晉便也收聲含笑……這會子看見令主子這副神色,自然是比與令主子再多說些什麼,都更珍貴的。
兩歲的小孩兒,出自蒙古的小男子漢,濃眉大眼,眸光清澈。
這會子雖然還不敢預言那麼長遠的未來,可是婉兮卻不能不承認:這孩子生得一副忠厚正直的好相貌。
所謂相由心生,可見這孩子骨子裡所傳承到的家族血液,以及人生這兩年來所秉承的良好的家教。
婉兮不由得攏到身邊兒來,叫玉蕤和玉函擺上各種各樣的餑餑和吃食來,將他抱在膝上,指著盤子裡的問他想吃什麼,都由著他。
婉兮見小小的他,竟是坐在她膝上,認認真真地猶豫起來。
婉兮便不由得唇角輕揚。
她等著他,由著他挑選。
她看著他伸出小手去,從那盤子裡挑起一樣,湊在鼻息間聞了聞,又放下;然後又取了下一樣兒,那樣的舉棋難定。
婉兮不由得想起從前也這樣兒抱著福隆安逗過。那時候的福隆安反應卻是敏捷,迅速從盤子裡挑了幾樣兒,目光堅定,毫不猶豫。
那時候的福隆安,進宮念書的年歲已是四五歲,比拉旺多爾濟要大些。若以年紀上論,是應該比拉旺多爾濟敏捷些……可是婉兮並沒忘了,福隆安那會子挑選的幾樣,頭一樣便是皇上最愛的奶餑餑,接下來的都是婉兮親手做出來的。
那會子,自然也是高興的,知道福隆安那孩子是聰慧,外加九福晉教導有方。
作為人家的兒子,自己當成的半個女婿,見到那孩子若此,也是欣慰的。
可是換到自己的親女婿來——婉兮心下不能不悄悄兒地承認,她寧願孩子是沒人特地教過這些,寧願孩子是完全本著天性來挑選。
兩歲也好,四歲也罷,終究還應該是孩子。最珍貴的,還是他們的璞玉未琢。
拉旺多爾濟終於挑好了,仔仔細細都捧在手裡,卻是認認真真在婉兮面前攤開了兩手,奶聲奶氣道,“謝令主子賞。”
婉兮淡淡垂眸,已是忍不住笑意。
這孩子選的,全都是傳統的蒙古餑餑。這裡頭全然沒有婉兮親手做的——婉兮擅長的還是滿洲和京式的滿漢雜糅式樣的餑餑,間或也因南巡而加了些江南的風味,但是對蒙古餑餑其實並不擅長。
婉兮悄然抬眸,目光轉過玉蕤,又轉過那老福晉,心下是說不出的歡喜。
——這孩子選蒙古餑餑,全是出於思鄉的天性啊。
婉兮情不自禁將孩子緊緊圈在懷裡,“好孩子……原來你愛吃這些。我記下了,從今兒起我便去學,以後便每日裡都親手做給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