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兮說到這裡,輕輕垂下眼簾。
“成袞紮布一家父子兄弟三封王,在喀爾喀各部中執牛耳。只要成袞紮布不受蠱惑,喀爾喀就不會反。”
“這一家身為成吉思汗嫡系後裔,一家早已三封王,身份已然至尊至貴,皇上已是無可封賞——故此,皇上與我商量,想給這一家指婚公主,再結姻親之好。”
玉函和玉蕤都瞪圓了眼。
“這會子宮裡未經指婚的公主,只剩下六公主和咱們七公主了呀!六公主倒還罷了,咱們七公主這才兩個月!”
婉兮點頭,眼簾微垂,“所以皇上才親筆寫信來,問我心思。”
玉蕤有些著急,“皇上要指婚,就指六公主去好了。咱們七公主還小,又何必這麼早就……”
婉兮這才輕輕一笑,“你說的是,便是因為這個,才叫我又要好好猜一猜皇上的心思。”
若皇上這會子因戰事,需要指婚公主給成袞紮布的兒子,那六公主自然是現成兒的。按說還輪不到七公主,也更沒有皇上要指婚卻要將兩個公主一起指婚給一個家族的舊例。
可是皇上卻為何要這樣特地提到七公主來?
婉兮輕輕闔上眼眸,“……因皇上這封信,我倒是回想起皇上之前許多次與我提到先代超勇親王、固倫額駙策淩的故事。皇上說過,這家人不但身份至貴,更難得忠勇雙全,更是難得的情種,情深義重。”
“那老親王策淩雖在迎娶公主之前,早有其他侍妾,生有子嗣;可是自尚了公主起,便只認公主所出的子嗣為親子。”
“公主薨逝多年之後,老親王昇天之際,還奏請朝廷,不肯將遺骸安葬在他的部族領地,而是要送進京師,與公主合葬……都說葉落歸根,他的根本在蒙古大草原,可是他卻為了能與公主同眠,而將自己的遺骨埋在了京師。”
玉函和玉蕤聽得眼圈兒都是紅了。
婉兮垂首輕笑,“故此我想著,皇上這會子明明有六公主可指婚,卻還要提到咱們七公主……怕是皇上心裡早就有這個念頭了。”
玉函和玉蕤卻還是有些不放心,“可咱們七公主年歲還這麼小……再說下嫁蒙古王公,將來是不是要到蒙古大草原上去?”
婉兮含笑搖頭,“怎麼會!她家早在老親王策淩那代,就在京師裡設了王府。他們家的女眷,從老親王的侍妾起,就都已經搬進京師來居住了。”
“再說,便如和敬公主一樣,公主下嫁,是在京師單設公主府的。公主即便下嫁外藩,也並不遠行。”
玉函這才鬆了一口氣,“這便好了。還是咱們大清的公主幸運,再沒什麼遠嫁‘和親’之說。”
夜色幽深,婉兮還坐在書案前,垂首沉思。
該怎麼回皇上這封書信?
沒錯,當誕下七公主那日,她自己與九福晉便已是心照不宣,都有將七公主指給福康安的心思去。
只是且不說忻嬪為六公主,已為此事有豁出去的意思;再說,宮裡已經有四公主指給福隆安,又將傅清的女兒挑選為六阿哥永瑢福晉的兩樁聯姻去。
按著規矩,皇上已經極難再與傅家結第三門親事了。否則朝中大臣又該怎麼想去?
若此,小七能指婚給福康安的可能,已然是微乎其微。
而若想及女兒的未來,朝中除了九爺家之外,還有誰人能值得將女兒託付?
——朝臣之首為傅恆;朝臣之外,便是外藩。而外藩蒙古中,本朝恩澤以成袞紮布一家為最。
況且那家裡所出的漢子,忠勇雙全,情深義重……若挑這樣的孩子為女婿,當也可放下心來。
婉兮想到這裡,終是舒心一笑。
她給皇帝的回信裡寫,“小七是妾身的閨女,卻首先是皇上的女兒。況且奴才這些年來一向篤信,皇上凡事自然都能替奴才和小七思量長遠。故此爺盡管聖心獨斷就是,皇上的決定,自然也是奴才的心意。”
回信發出去不久,圍場便有諭旨傳來。
皇帝說,成袞紮布承襲超勇親王,他弟弟亦是郡王。而他二人皆為大清固倫公主之子,與皇家早是姑舅之親。
皇帝說此時他有小公主二人,下旨問成袞紮布兄弟兩個可有二三歲的小兒子。若有的話,便擇為額駙。叫成袞紮布兄弟將孩子報上來。若合適,便送進京來,種痘、宮中撫養。
皇帝這一份諭旨裡,所說還是含混,只是隱約定了這樣的關系。至於究竟是成袞紮布兄弟的哪兩個兒子可以指為額駙,又究竟將公主各自指配給其中哪個孩子,一切都是未定之數。
訊息傳來,婉兮因早有知曉,故此表現都是平靜;忻嬪那邊卻登時亂了馬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