魑魅魍魎,如何能敵他這天子熱血!
八阿哥永璇同樣出世在七月十五,同樣經歷過這樣一場生死。永璇的腿終究還是落得了那樣的結果……這事兒他便怎麼都不容得再發生在九兒和他們的孩子身上!
那一年的七月十五,為了能叫永璇順利下生,九兒不惜要用她的血;那麼今日,又是七月十五,他便用他的血來守護她和他們的孩子!
那赤金西洋懷表裡,指標滴答地跳動。
寅時3~5點),五福堂窗內終於傳出一聲啼哭!
皇帝竟是站立不穩,身子向後一個踉蹌,伸臂抱住玉蘭樹,方堪堪穩住身形。
歸雲舢急忙去問媽媽裡,媽媽裡們進內,不久便含笑出來,在皇帝面前跪倒,口稱“恭喜皇上……令主子為皇上添了一位小公主。母女皆安,還請皇上安心。”
皇帝不知自己此時該是什麼樣的表情,他眼前只晃動著他臨離開九洲清晏時,小九那猝不及防便滴落下來的淚。
他便心下一鬆,一眨眼,便知道自己的面頰也早已不知不覺爬滿水花。
知道婉兮平安誕下女兒,只是血光之氣尚未散去,他依舊不能直接進去探望。
他便盯住了歸雲舢,“……此處都交給你了。”
他一轉身,竟如少年一般,抬步就跑。
晨風輕拂,撩動他的衣袂,那竟是一段翩躚如蓮。
他一路跑回九洲清晏,就在九洲清晏後碼頭上了船,甚至親手一把抓過船伕的長篙,親自來劃動小舟。
水天之間,依舊一片夜色茫茫。這個時辰,距離天亮還有好一會子。卻也正是他每天起身的時辰。
他興沖沖地沖破這夜色與晨光難分彼此的幽暗,到“慈雲普護”拜佛。
接著又回碼頭乘船,再赴清淨地、安佑宮磕頭。
之後,再到佛樓、舍衛城拜佛……
從清晨三五點便開始的這一連串的磕頭、拜佛,等完畢之後,水天相接的東方,終於浮起了晨光。
天,亮了。
他立在船頭,獨自於水天之間,靜靜、卻也有點傻傻地,微笑。
按著時辰,西洋懷表上六點的時候,他便該用早膳了。
等他用完早膳,便又飛快處理了些急等著辦的奏本,然後便立即到蕊珠宮拜佛。
蕊珠宮奉“保生大帝”等道家神祗。這些神祗皆為醫者之神,他平素倒是少來,可是今兒為了九兒,為了他們的女兒,他要親自來拈香磕頭,感謝他們的保佑。
接下來他又到廣育宮、佛樓、長春園等處拈香拜佛。
之後又到古香齋拜佛。
……凡此種種,從寅時到天光大亮,他竟然將他平素裡常拜、不常拜的神佛,全都拜了一個遍!
李玉老了,皇帝這一路飛奔著各處去拜佛磕頭,李玉跟不上了。便由孫玉清一路陪著皇上。
天色由幽深,到晨光初起,再到天地皆明……孫玉清靜靜地看著皇帝這樣一副大失常態的模樣,心下卻是與天光截然相反——他的心越發墮入黑暗,那夜色越積越深。
——原來終究,在皇上心裡,令妃和她的孩子,才是這樣的與眾不同。
便如當年孝賢皇後誕下嫡子永琮,皇上該去雩祭,就去齋戒三日,之後一個月都在圓明園裡,並未陪孝賢皇後坐過月子——虧得七阿哥是嫡子,還誕生在四月初八的佛誕日呢!
便如舒妃的十阿哥,皇上更是在舒妃懷胎十月的時候,南巡走了五個月之久!
此時不過是一個公主,竟然就能叫皇上歡喜成了這個模樣……真不敢想象,若令妃生下的是個皇子,那整個後宮的情勢就又會變成了什麼模樣去。
他立在此時的水風裡,只覺得有些冷。身子和心,都冷。
自見著自己的女兒,皇上的七公主,婉兮便顧不得自己疲累,叫姥姥將孩子立時抱到身邊兒,就摟住不肯撒手了。
孩子的天性,自己就在她懷裡拱,尋找。
這是母子之間的天然相依,哪裡還用什麼引導,七公主自己便一口給含住了。
守月姥姥便是驚呼,“哎喲……都站著幹嘛呢?奶口嬤嬤,還不快將七公主從令主子懷裡接過來?哪兒能叫令主子親自勞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