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防備我的心,卻並未根除。尤其這會子我的孩子還沒下生,她便防備更嚴。故此她是怎麼都不可能在這樣的時候主動提放五妞出宮的。”
婉兮眼簾輕垂,“……女兒得另外想法子。”
女兒的胎都已經到了這個月份,楊氏如何捨得叫女兒再為了一個五妞而費盡思量去?
楊氏想了想,便輕輕拍拍女兒的手,“此事,你交給為娘吧。”
婉兮眼睛一亮,“額娘有好主意?”
楊氏輕嘆口氣,“這幾十年來,我也不斷進宮,也沒斷了看後宮裡這些事兒……這些後宮裡的手腕,我多少還是知道些的。從前便是不屑,可是這會子為了護著我的女兒,我便什麼都使得出來!”
楊氏與婉兮便又連著幾天,故意遠著五妞。五妞心下愈發不快活在,這便尋了機會,偷偷去看忻嬪。
這些年啊,這些內廷主位們,無論是跟婉兮好的,還是為敵的,就沒有一個真心對她好的。虧得婉嬪、慶嬪她們還說什麼與婉兮情同姐妹呢,卻一個個的對她半點心意都沒有!
這些年過來,也就一個忻嬪是真心實意拿她當回事的。
忻嬪因翊坤宮東配殿大火,在永壽宮裡居住的那幾個月,雖說對永壽宮上下都是極客氣,一口一聲“姑姑”地叫玉函,將玉葉、玉函也都甜甜叫做姐姐。可是五妞知道,若說忻嬪對誰最親近,那自然是她了。
忻嬪說得好,忻嬪年紀小,雖說毓秀名門,可是進宮前幾年她阿瑪就已經歿了。在這後宮裡,皇上若念著她阿瑪舊情,便能對她好些;可是一旦皇上忘了她阿瑪的舊情去,那她隨時都可能在這宮裡無處立錐,受人欺淩。
她還記得那時候剛進宮不久的忻嬪在她面前難過落淚,“……不瞞五姐姐,我那寢宮的這場大火,分明就不可能是意外。或者是有人想要還皇後,或者根本就是有人想要害我了。”
“我如今在宮裡年紀最小,半點經驗都沒有,可是那些人卻想要我的命!五姐姐,我如今唯一的立錐之地就是永壽宮,我唯一能相信的人就是永壽宮裡的人。”
“只是令姐姐還有佐理內政之差,她要協助皇後,顧著整個後宮,自然不能每日裡都陪著我一個人……可是我好怕啊,令姐姐不在永壽宮只一會子,我便惶惶不安。便是夜晚,也總會做些噩夢出來,彷彿那些人還不甘心,還會追到永壽宮來燒死我……”
彼時的忻嬪,年少而無助,在五妞面前柔弱武依。
那會子忻嬪只牢牢地攥住了她的手,眼含淚花感激地說,“幸虧在這永壽宮裡,還有五姐姐你陪著我。便是五姐姐比其他姐姐的差事還要忙碌,可是五姐姐卻從未有一天忘記過要來問問我、陪陪我……”
她與忻嬪的情分就此奠定。
忻嬪其後不管遇見什麼事兒,都會私下與她商量,向她求教。對她幾乎是言聽計從。
而忻嬪無論得了什麼好東西,都給她留一份兒;便是銀兩方面,也每月多勻出五兩來,給她留著。
如此這幾年走過來,五妞在永壽宮裡沒能得到的尊重,在忻嬪這兒得到了;五妞從婉兮那越發找不見的姐妹情深,卻也從忻嬪這兒找回了。
更重要的是,在這後宮裡也唯有忻嬪不將她當成奴才。她從小便什麼都該比九兒更好的,可是如今在宮裡,九兒是妃主子,她是奴才,這份兒不平衡在任何人那都找補不回來……唯有忻嬪給了她足夠的尊重與依附。
她有時候甚至忍不住想,若九兒也像忻嬪一樣,那該多好啊。
禦花園裡,忻嬪含笑拉住五妞的手,“五姐姐快坐。也只有在永壽宮,在令姐姐面前,五姐姐才是奴才。”
“可是在我面前,五姐姐便永遠都是姐姐,便與我一同坐吧。”
五妞扭捏了幾下,便也與婉嬪面對面坐下了。抬眸便是忻嬪身邊的頭等女子樂容和樂儀,還在站著。
五妞心下便甚為舒坦。
忻嬪含笑瞟著五妞,柔聲道,“我終究住在皇後宮裡,五姐姐若來看我,皇後勢必會知道。我自己倒沒什麼瞞人的,皇後主子也只是寬容大量,可是我就怕小鬼當道,說不準皇後身邊有沒有什麼人非要將咱們的見面給想歪了呢。”
“我最怕的就是給五姐姐惹來麻煩。終究吳姐姐是永壽宮的人,令姐姐才是五姐姐的本主兒;偏五姐姐當年又是皇後主子給指進永壽宮的。若五姐姐時常跑到皇後宮裡來,也難免叫令姐姐以為五姐姐你是與皇後暗通款曲,將她的事都報予皇後知曉呢……”
“故此我思來想去,便不敢叫五姐姐來我寢宮相見。還是咱們避開人眼,到禦花園坐坐才好。”
忻嬪含羞帶嬌朝五妞扭了扭身子,“五姐姐切勿見怪才好。”
五妞便笑了,“瞧忻主子說的!這本是忻主子替奴才著想,奴才自是感激不盡,又如何能興出那些念頭來!”
忻嬪含笑點頭,“五姐姐真好。我啊,在這後宮裡,也唯有在五姐姐面前說話不用擔心說錯。”
忻嬪悄然抬眸,瞟住五妞,“……便是在令姐姐,以及永壽宮裡其他姐姐們面前,我也不敢呢。”
忻嬪的話叫五妞受用了不少,這便哼一聲道,“虧忻主子還將令主子當成自己的姐姐一般,這回令主子遇喜將臨盆,她額娘又進宮來了,她都沒說請忻主子你過去坐坐,更將那永壽宮門守得鐵桶一樣,連忻主子你都不叫進去吧?”
忻嬪眉毛輕揚,卻是臻首低垂,“……其實我也理解令姐姐這樣做的緣故。終究她進宮十五年才得了這第一個孩子,必定對所有人、所有事都小心防備著。”
“雖說我將令姐姐看成救命恩人,恨不能用自己性命回報的……可是令姐姐卻也還是跟防備著旁人一樣地防備著我,我雖說心痛如絞,可是我卻還是——能理解的。”
忻嬪說到此處,已是淚花盈盈。
五妞便嘆了口氣,“雖說奴才是永壽宮人,可是奴才這會子都忍不住替忻主子不值。若說姐妹情深,令主子便是第一個最善忘本的人——我與她小時何嘗不是姐妹情深,她如今說忘,就早都給拋到腦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