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南王府裡靜悄悄的, 林啟生被下人領著, 一路走到世子書房前,眼睛也不敢抬一下, 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行至書房門前, 領路的人笑說:
“公子進去便可,世子脾氣好, 公子正常說話便好。”
林啟生略略放下心來,又小心問道:“敢問世子召見了多少人?”
下人微訝, 又立刻平複了神情, 笑道:“想拜訪世子的人多如過江之鯽,可世子真的要見的,不過公子一個。”
林啟生愣住,未曾想過竟得到這樣一個回答。
要是現在他還以為是世子下屬那一層關系, 那就是傻了。這樣多的人中,不乏有世家弟子,他們與世子的交情不比自己來的深厚,可世子竟然獨獨召見了自己。
“公子莫要擔心,我家世子是個極好說話的人。只是我鎮南王府能說上話的, 其實唯世子耳, 公子說話, 還是謹慎些為好。”
“在下自然省的。”
林啟生心中疑惑,小心推開房門, 躬身走了進去。
轉過墨色的書架, 隔著清冷的珠簾, 穿著深色大氅世子的背影若影若現。
“草民林啟生叩見世子,世子金安。”
林啟生說完,許久都沒聽見世子說話。他俯首跪地,心中忐忑不安,許久之後,才看見一雙黑緞金絲繡線的靴子向他緩步走來。
一聲,一聲,彷彿帶著無盡的威壓似的。彷彿一團烏雲帶著雷霆萬鈞之勢向他逼近,而他偏生動彈不得。
“你就是林啟生?”
他終於聽見了世子的聲音,這聲音低沉,一如主人的性格,內斂卻威嚴不減。
“回世子的話,草民正是。”
“平身罷。”
林啟生這才站起,十分小心地立侍一旁,等著百裡策下一句話。
百裡策隨意地坐在了太師椅上,盯著林啟生看了半晌,忽然勾著嘴角一笑:“我聽說你們家是在清河縣做綢緞生意?”
“是,草民一家,世代經營綢緞生意,家族中專心科舉的,唯草民一人而已。”
不過百裡策關心的點卻不在他家的綢緞生意上,他沉聲又說道:“我還聽說,你在清河還有一門婚事,似乎那姑娘還是先縣令的掌上明珠?”
林啟生一愣,已察覺到事情不太對經。這世子……未免也太瞭解自己家中的狀況了,彷彿像……就像專門打聽過了一般。
可他還是小心說道:
“草民原先是有一門婚事,只是……只是李小姐實在紅顏薄命,幾個月前便在清河縣香消玉殞,去追隨了她的爹爹,如今草民身上,也無什麼婚事了。”
彷彿早料到他會有這樣的說辭,百裡策輕笑:“你何苦和我打這些官腔?李小姐到底因誰暴斃,難道你還不清楚麼?”
林啟生怔愣地看著百裡策,心中驚疑,如此密辛,這世子為何會知道,今日和自己提起,又是因為何事?
像是看穿了林啟生的疑惑一般,百裡策淡笑:“恐怕公子心裡不好受吧?看著權貴當著一家人的面帶走了自己心愛的未婚妻,毀了她原本的身份,你還要替他遮掩,是不是心裡十分不平,甚至想教訓他?”
林啟生慌忙叩首:
“世子折煞草民了,草民不知世子總何處聽來這些無稽之談,亦不知曉世子所說的那些事,可即便真是如此,那草民也不敢以螻蟻之軀冒犯於丞相千金之體。草民自幼熟讀儒家典籍,尊卑上下,分的清楚。”
“讀書人就是迂腐。”
百裡策無可無不可,只是還是那副神情,說道:“心裡有氣,何必憋著?我今日找你來,就是想好好談此事,不然,那麼多人要見我,為何我只見了你一個?”
林啟生不知百裡策想打什麼主意,只好回一句:“世子英明。”
他彷彿聽見世子低聲說了一句:“她怎麼看上你這樣的人了。”可那聲音太小,終究不知道世子說了什麼,亦不知他口中的那個“她”是何人。
“罷了,你膽子小也是常理,只是我今日要和你說的正事,就是清河縣的那些事。你也不必害怕,有我替你撐腰呢,你可明白?”
林啟生彷彿有些明白了,他是不是無意中捲入官場的爭鬥之中了?這位威勢極大的世子,是不是想翻出之前的舊事來治丞相?
可神仙打架,關自己這些升鬥小民什麼事呢?若是世子沒能治住丞相,那丞相報複到林家身上怎麼辦?自古以來馬前卒便沒什麼好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