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歷過悲傷絕望的人已經沒有力氣在嚎啕大哭,他們一路沉默著,將隊伍帶領到埋葬的位置。
那是一片山坡,位於村莊的後方,視野寬廣,一個早就挖好的大坑等待著它的主人。
從下棺到封土,沒有借人之手,黃土蓋在棺木上時,以為自己不會再痛哭流涕的大寶二寶,高估了自己,他們比誰哭的都難看。
夕陽墜落,天邊已經昏黃一片,送葬的人都走了,胡小滿對大哥和弟弟道:“你們先回吧,我陪奶奶在待會兒。”
“姐,我想讀書。”
二寶的話引得胡小滿與大寶紛紛側目,同樣想到某種可能,兩人又同時皺眉。
胡小滿不認同道:“你要是為了奶奶而讀書,那就不用了。有我跟大哥就夠了,你好好的,替我們守著家。”
“不,”二寶幹紅的眼眶裡是滔天恨意。
他轉頭看向嶄新的墓碑,發誓般道:“總有一天我要讓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知道什麼是對,什麼是錯,要掰正世間所有的不公,要讓他們知道欺我胡家是什麼代價。”
二寶蓄滿眼眶的淚水不肯在掉,像一個終於能吞下所有委屈的孩子,明白眼前那不可攀的高山,有一天會因為自己的努力踩在腳下。
胡小滿的心不可抑止的痛起來。
她所謂的保護再也不能給弟弟擋風遮雨,二寶在代價中長大了,不會再向以前一樣熱愛這個世界,他心裡承受著恨意。可是隻有他們這些人恨這夠了呀。
“二寶,有大哥呢。”
大寶看著弟弟,對他的決心不再像以前那樣,恨不得他去一展聰明的頭腦,更希望弟弟能一世安好。
“你們不要攔著我,以前我不懂高人一步有什麼好,現在我懂了,”二寶心意已決,在白氏墳前叩了幾個頭,他先一步回去。大寶緊跟著,留小滿一個人靜靜。
這片頗為清淨的地方只有一座新墳,顯的孤孤單單,可爺爺說不怕奶奶寂寞,以後會在這裡陪著她。
其實小滿也不怕奶奶寂寞,自己以後也會在這裡陪著。
她冰涼的指尖一寸寸撫摸過墓碑,自語道:“奶奶,我知道你肯定會怪我,怪我不應該報仇,怪我不該做出同樣讓別人痛苦的事,可你不在了,他們死一千次也難解我心頭之恨。我只可惜,可惜沒能把他們全部送下去陪你。”
這些不好的事情不應該說給奶奶聽。
她把眼中浮動的光逼回去,扯著嘴角道“您老在的時候總在擔心我們幾個的親事,沒能早早把自己嫁出去,我真是對不起您,不過奶奶你別擔心,我先把大寶二寶的婚事安排好,在把自己處理了。”
“還有爺爺,我們會好好照顧他。”
“我跟爹的關系也會好了很多一切都會好起來,您別操心了”
嘮嘮叨叨的不知道說了多久,天色已經完全暗淡下來。
不知何時等在一邊的蚯蚓,甩著尾巴地上拍拍打打,歪著頭看她,試圖表達什麼。
“我知道,”胡小滿摸了摸它湊過來的頭,認真道,“會在哪裡給你留個位置,我們一輩子在一起。”
650新年
“在躲下去天都黑了,你出來吧。”
粗壯的梧桐樹,帶著鬥笠的人走了出來。
胡小滿靜靜的看著他,十幾天的時間不見,這人蒼弱了不少,瘦的一陣風就能把他掀翻。
雖然帶著的鬥笠遮了大半張臉,但她想,那張臉一定是蒼白的。
他走了過來,摘了鬥笠,那張臉果然是不帶一絲血色的蒼白。
同她一樣,李顯靜靜的與之對視,曾經眼中的膠著,都死光了。
胡小滿平淡的說道:“我以為你不會來,”
李顯也同樣平淡:“就算是為了死明白,我也應該來問明白。”
“其實你都知道的,”停頓了一下,胡小滿淡淡的勾著唇角笑,“我為什麼要借你的手殺了你舅舅,你心裡很清楚。”
“我不清楚,”李顯臉上浮現薄怒,他盡力忍著道:“不清楚你是為了脫罪而借我的手,殺了舅舅,還是為了報複李家,亦或者一開始就計劃好了。”
胡小滿問:“有什麼區別?”
“呵,”自嘲著,李顯抬手捂住眼睛。
‘啪’的一聲響,他忽然抬手甩在自己臉上,點著心口說:“區別就是讓我更清的知道自己是有多賤。他們說我把自己當豬狗,就沒人拿我當人,呵呵呵,說的真是對,你胡小滿何時拿我當過人?在舅舅死之前我甚至想過要讓他付出代價,可你是怎麼做的?直接就讓我殺了他,可曾想過我會怎樣?你想過嗎?我們之間是平等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