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地保留下來。
許平安以為這事就此結束了。那一年的時間,他過得很清閑,原本隔三差五就有修士造訪的大廳, 如今幾乎每天都是空蕩蕩的。因為在外人看來,他白發人送黑發人,心裡應當痛苦得無以複加,所以稍微有點考量的, 都不會這個時候來打攪他。而實際上, 侄兒一死,他便開始盤算著把親兒子接回許家。許永夫婦在他登門拜訪的那一刻,才知道自己與兒子已經天人永隔。
兩人當場昏厥,許永的妻子也因為受的打擊過大,沒過幾天就離開了人世。許永則拿了幾百兩銀子後就離開了南城, 再也沒有回來過。
這一切,已經被過繼到許平安門下,再無機會與親生父母見面的許如世當然毫不知情。
但是很快, 這種方法的弊端就顯露出來,因為一旦承受命數的人死去,接下來的命數又會回到原主身上, 所以許如世一來到許家,就患了重病。所幸許平安早就得知了解決之法,便是靠侄兒的怨魂為引,以桃花入藥,讓那棵桃樹來承擔兒子必死的命數。而這棵桃樹死了,自然還可以再種上一棵……如此周而複始。
只是,他沒想到,怨魂並非那麼好控制。
它喜歡吸食人的魂魄來壯大自己,尤其是和原主有關的人,而和許如世關系密切的,整個府上就只有許平安了。因此許平安很快意識到自己必須找一個替死鬼來安撫怨魂。比父母更親密的,似乎只有妻子了。
所以,趁著許如世還臥在病榻上,他以沖喜為名,讓柳玉琴嫁了過來。
一個是本性陽剛的修士,一個是身體羸弱的婦人,柿子還得挑軟的捏,怨魂也知道這個道理。
在柳玉琴嫁到許府後,一開始,怨魂並沒有反應過來誰是自己該纏著的人,直到柳玉琴肚子裡懷了許如世的骨肉。它藉著桃樹的掩護,透過桃花香氣進入了柳玉琴的肚子,把那個嬰兒完全吞噬了。
後來被長微逼出來後,消停了幾日,又被雲巒趕出老巢,只好使出吃奶的勁去尋找庇身之所,這個地方,還是柳玉琴身上。因為這個女子的魂魄已經被它吸食了大半,只要再附身幾天,它便擁有了一個可以行走自如的身體。而原本的柳玉琴將不複存在。
所以,許如世是在用自己兒媳婦的身體來養著許長微的怨魂。
他只知道他要保住許如世的命,卻從未想過如果這怨魂越來越強大,最終可能要的,是更多人的命!
從許平安的記憶中醒來後,長微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被他絆倒在地的許平安,一大把年紀了,卻伏在地上哭得痛不欲生。而站在他不遠處的雲巒手裡提著一個束魂袋,正凝眉望向自己。
他說:“許如世死了。”
長微愣了,問道,“柳玉琴呢?”
雲巒的目光移到了地上。
那裡,正緩緩流淌的血泊中央,躺著一個睜著眼睛,容顏秀麗的婦人。她的肚子上插著一把鋒利的劍,正是寒霜。那把劍遇水結冰,此刻她的周身都籠罩著令人顫粟的寒氣。
“許……許如世殺的她?”長微幾乎無法想象,心裡泛起一陣駭人的荒涼感。
雲巒身為鳧山大弟子,見過的東西比他多多了,是以沒有表現出什麼特殊的情緒,只道,“自殺。”
柳氏的身體已經完全由那個怨魂掌控,那麼當然不可能是她自殺,而是“許長微”自殺了。
也有許多鬼魂受不了自己被人控制,無法/輪回,無法轉世,只能永遠徘徊於人世間痛苦掙紮而自毀魂魄。但這樣一個怨魂還有自殺的意識卻是少之又少。可見他痛苦到了什麼地步。
他魂飛魄散了,許如世自然也不會活得好好的。長微蹲下身,將柳玉琴的眼睛闔上,才去看一旁已然嘴唇發紫的許如世。這屋裡的仙衛,僕人,婢女看到家主嚎啕大哭的樣子都驚呆了,站在原地動也不敢動。方才他暈過去後,雲巒一邊要控制住怨魂,一邊還要保護沒有意識的他,身上,臉上也染上了斑駁的血漬,此刻屋外的雨倏忽停了,長微看見他披著滿身的月華,緩緩向自己走過來。
“你昏迷的時候看到了什麼?”
“很多,很複雜,很不美好,很不想讓你知道。”
雲巒望著他道:“可我想知道。”你經歷的,我都想知道。那雙漂亮如載滿星辰的眸裡清晰地映著自己的影子,長微輕嘆一聲,隨後緊緊抱住他,在那人耳邊道,“雲巒,我大概上輩子真是攢了不少功德。”
“嗯?”雲巒撫摸著他的背,不解道。
“不然怎麼會遇上你?”那麼那麼好,無論在哪個時空,都竭盡一切包容我陪伴我的你。
所以……我從不後悔從那棟樓上跳下來。
“你也很好。”雲巒一本正經地回答了他。
長微也沒指望他說出啥新鮮的話,有點兒不好意思地摸摸頭後,指著他拿在手上的束魂袋道,“這裡頭的是——”
“許如世的魂魄。”雲巒道,“雖說他的魂魄不知為何支離破碎,但鳧山有補魂之法,只需修複七天七夜便可入輪回。”
“嗯。”長微剛點了點頭,猛然感到身後一陣寒意,竟是許平安沖上來想要搶雲巒手上的束魂袋。
“世兒!世兒!”許平安瘋了一下地要奪那個束魂袋,被雲巒輕輕巧巧地躲了過去。
他撲了個空,只能跪在地上發出悽厲的叫聲,“我的世兒!”
天邊終於翻出一抹魚肚白,兩人也離開了許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