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說完,又站了一會,他轉身離去。
快走到牢門處,身後突然傳來響動。
鄧暄整個身子向前撲,扯動手腳上的鎖鏈,鎖鏈作響。他眼底突然聚起一團光芒,像是溺水之人的抓住了救命稻草,他嘶喊道:“那些呢,我小時候,你教我的那些...公理正義,敬畏生命...都是錯的嗎!都是錯的嗎!”
他喊的太用力,嗓音有些劈,尾音幾乎破開。
皇帝站住了,他吸口氣抬頭望天,讓泛紅的眼角淚水不往下流。他幾次想要開口,卻發現自己給不出答案...是錯的嗎...他不知道。
半晌,他一字未發,抬腳離開了。
鄧暄眼底最後的光也消散了,他像失了脊骨,癱在地上。
皇帝回了明光殿,殿上的破洞還未修補好,他就著破洞抬頭看天,旁邊突然走出一個人影,是大報國寺住持釋空。
釋空對皇帝行了個佛禮。鄧昭也在此處,他想問父皇到底要如何處置鄧暄。
釋空對皇帝道:“陛下,我那日觀天象,煞氣成龍,此等妖魔一但出世,必然生靈塗炭!陛下不可再姑息!”
皇帝兀自沉思,並不言語。鄧昭有些氣惱,這老禿驢張口就要三弟性命!
他質問道:“都說出家人慈悲為懷,為何大師非做殺生之事!”
釋空凝眸正視鄧昭:“佛有慈悲之心濟世,也有金剛之怒伏魔!”
皇帝嘆了口氣,似乎要做什麼決定。
在殿中隨侍的宮女突然跪到皇帝身前,她五體投地,對皇帝痛呼:“陛下三思!三皇子他...十年前,奴婢不慎打碎了那北燕進貢的玉如意,三皇子是為了救奴婢一命,才去祭天大典上討賞,三皇子對奴婢一介奴才,尚且心懷仁善,怎麼會是妖魔!”
這宮女正是那春蘭。皇帝看著跪在地上的宮女,他只道:“朕知道了...”
他思考了三天,終於下了決定,他道:“鄧暄若是妖魔,他那日為何不殺朕,他便是妖魔,朕也相信,他尚存一絲人性...”
釋空聽出皇帝對鄧暄維護之意,他出聲打斷皇帝發言:“陛下!”
皇帝揮手製止釋空,繼續道:“但鄧暄之力量確實太過恐怖...便廢他...右手經脈...”
右手經脈對習武之人何等重要,便是對普通人,經脈一但被廢,任何重物都提不了,尋常人家,怕是生計都成問題。
鄧昭想說些什麼,想為三弟開脫,卻總是想到明光殿中情景,他對鄧暄,到底生出一絲畏懼,良久,他終是一言未發。
釋空又道:“陛下,那柄劍劍身煞氣重重,邪異無比,請陛下將劍予我,奉於佛堂中受香火洗禮,以佛祖無上法力鎮壓妖邪!”
皇帝點頭應了。
鄧暄待在暗無天日的天牢,不知日月。皇帝走後沒多久,就有宮人前來,他們割斷他右手經脈,又為他上藥、包紮。
鄧暄不喊痛也不反抗。
只臉上露出些許失血過多的蒼白。
舊傷未愈,又添新傷,他身體有些虛弱,天牢又過於陰冷,他有些發燒,意識昏昏沉沉。
他好像墜入一片黑暗,他猛然想到了什麼,他對著黑暗大喊:“你在的吧!你在的吧!”
並沒有人回應。連他也不要我了嗎...鄧暄跪於黑暗之中,滿目所見皆是茫茫然。
突然他感到背後一個溫暖的懷抱,他抬頭望去,是那個人!
鄧暄轉過身想要開口,卻不知該如何稱呼。唐豆並不是他的真名...他想了一會,不管不顧的撲進那人懷裡。
鄧暄半跪在地,那人盤膝而坐,鄧暄雙手環住他的腰身,頭靠在他懷裡。
那人伸手輕撫鄧暄的亂發,回抱住鄧暄,鄧暄發燒身子時冷時熱,不自覺有些顫抖,那人便將鄧暄越抱越緊,像是想把自己的溫暖全部給他。
鄧暄的喉嚨也有些發炎,他含糊道:“別走...求你別走...”
那人手一頓,他無奈道:“這只是夢...夢總會醒的...”
鄧暄這一燒幾乎將智商燒回了三歲,他抱住就不撒手,不管什麼理由都不聽。
半晌,那人突然道:“你想拜我為師嗎?”
鄧暄抓住一絲僅存的清明,點了點頭。那人又道:“我不能主動來找你...但你可以來找我,但這一路,會很難很難,你要一路往西走,翻越三十三座高山,跨過望不見邊際的深海,經歷山巔宿世不化的冰雪,去尋找那藏匿於深海和群山中的蓬萊...這還不夠,你到了蓬萊,蓬萊佔地千萬裡,你想要找到我,機會只有千萬分之一,即使這樣,你也要來嗎?”
鄧暄稍微松開手,他鄭重的看著面前這人,許諾道:“我什麼都不怕,就是找上一輩子,我也不會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