嫤娘扶起了婆母,將她攙扶進了房間,先服侍著婆母坐到了,又溫柔地婆母除去了鞋襪。跟著,她還觸手摸了摸婆母的腳,發現一片冰涼,連忙轉頭吩咐嬤嬤,“快去灌個燙爐來!”
嬤嬤連忙去了。
嫤娘又服侍婆母躺下,伸手拉過了被子蓋在婆母身上,然後坐在床邊對婆母說道,“……娘,依您這麼說,自先大嫂子去了以後,您就一直不大看得上咱們自家人了麼?”
“可我偏要冒天下之大不韙的說一句,您瞧瞧長房的那幾個孩子!若是先大嫂子還在,恐怕他們……也不如現在出息!都說這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可這沒孃的世家孩子們啊……比窮人家的孩子還可憐,只能自個兒給自個兒當爹又當媽的!”嫤娘低聲說道。
田夫人一怔。
“您是沒見著殷郎和叡郎他們幾個……等他們跟著公爹回來了,您再看!叡郎倒還好,沒怎麼變,可殷郎卻是實打實的脫胎換骨!要是放在過去,先大嫂子哪裡捨得放開殷郎?所以這些都是造化……世間萬物均生陰陽二面,您不能只看其中一面。”
其實兒媳婦說的話,田夫人又怎會不懂?
她本就生性豁達,還柔韌堅忍。不然也不會一步步替夫君田重進謀劃著,才使得田家有了如今的格局。
但從另外一個角度說來,田夫人也是個向於立於不敗之地的巾幗。
而她在舒郎身上傾注了太多的心血,也傾盡一切可能,想要去挽救舒郎。但偏偏舒郎還是離世了,在這其中固然有親情的不捨,同時也狠狠打擊了田夫人不信命、不由天的倔強之心。
這兩種傷害來勢洶洶,才打擊得田夫人……都有些精神恍惚了。
嫤娘又嘆了一口氣,壓低了聲音說道,“您在家中……固然是為了舒郎的事兒痛徹心菲,可您難道就不顧公爹了麼?他那性子……一心想要收複老家幽州,只可惜,光咱們一家使勁又有什麼用?縱使百戰百勝,可到底……還是輸了幽州不是?”
田夫人低低地“啊”了一聲。
“公爹今年已是……滿了六十的人了,還能再經受幾次北伐?”嫤娘又輕聲嘆了一句。
田夫人的眼睛突然直勾勾地盯著帳子頂,半晌才來了一句,“是啊,我,我……我怎麼就,就只看到我自個兒了呢?”說著,她突然汨汨地淌下了眼淚……
嫤娘亦含淚說道,“兒媳跟著公爹、二郎和孩子們在外頭餐風露宿了這麼兩年……大約心裡最最想念的,就是回到家中看到您好好兒的,家裡頭亮亮堂堂的,滿桌子的熱飯熱菜……”
初時,田夫人才只是默默地哭泣著。
可隨著嫤娘一聲聲、一句句地說……
田夫人開始放聲痛哭了起來!
嬤嬤們送了注滿了熱水的銅燙壺過來,嫤娘接了,用帕子包了幾層,然後了婆母的被窩裡,又替婆母掖好了被子。
田夫哭了一場,終於沉沉睡去。
嫤娘輕手輕腳地下了望月樓……
兩個替田夫人看診的郎中已經領著背了藥箱的小藥僮等了一旁。
嫤娘先讓嬤嬤們去熬煮些好克化的粥品時刻預備著,以防著婆母隨時醒了都能有些溫軟的吃食;然後又將那兩個郎中召到偏房裡,仔細問了一回婆母的病情。
那倆郎中都說,其實夫人的病症也不是多麼嚴重,就是憂思太重,再加上不服按時定量地服藥,所以才病榻了這許久。
嫤娘教他倆個夜裡就宿在外院的客戶裡,等婆母睡醒了再診一次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