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三老爺在前院靈堂前鬧得很厲害。
夏大夫人命嫤娘和茜娘好好地守著靈棚,不許出二門,就急急地跟了過去。
但後院女眷們待著的二門,與前院的後門其實只隔了一條窄衚衕和兩面兩扇對開的大門而已;嫤娘和茜娘見那邊實在鬧得厲害,不由得牽著手兒湊到了二門邊,伸長了脖子往那邊看。
她們看到夏三老爺賴在地上打著滾,夏三夫人則一直跪在祖翁的靈前哭罵著指桑罵槐。
小姐妹們相互交換了一個鄙夷的眼神。
夏三老爺又不是小孩子了,年紀一把還賴地?
不過,這樣的情況看起來也確實挺難收場的。
畢竟大家都姓夏,大房和二房的人素來都以自己是九世書香的夏府中人而自豪;可三房卻從來都是窩裡橫,她們只考慮能從大房二房的手裡佔多少便宜,從來也不考慮夏家的名聲……
可老安人卻不慌不忙的。
她先是讓人關上了夏府大門,再命夏二老爺和夏大夫人將家中前來弔唁的男賓女客全部都客客氣氣地請走,又命夏二夫人請了夏家的族老,以及左鄰右舍,並幾位府伊官員過來。
不多時,待人到齊了之後,老安人又命家僕引著眾位來賓上座奉茶,還命夏二夫人捧了一大疊的帳簿出來……
夏三老爺雖然為人混帳,但見此情形,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他在地上打起了滾,大哭了起來:“爹啊爹!你才剛死,屍骨未寒啊……老虔婆就要鬧分家,趕你兒子走哇……”
夏三夫人見勢不妙,也用手帕子捂著臉嚎啕大哭,只是不住地錯眼看著夏二夫人捧在手裡的那疊帳薄,心裡飛快地打著算盤。
老安人不發話,所有的人也就安安靜靜的,只是看著夏三夫婦賴地撒潑。
鬧了半晌,夏三夫婦也累了,一個跪著,一個半趴著,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老安人喝道:“來人,給老三上家法!”
夏三老爺不幹了!
他眼睛一瞪,從地上跳了起來,兩手叉腰,罵道:“……你們誰敢!連氏!你好狠的心腸!我爹剛死……你竟仗著嫡母的身份如此虧待我?我爹他在天之靈看著你呢!”
老安人淡淡地瞄了一眼夏二老爺。
夏二老爺立刻質問道:“老三我問你,孝經有雲,‘人之行,莫大於孝。’你既知娘是你的嫡母,緣何對嫡母如此不敬?這是一罪,稍後再算……孝經又雲,‘用天之道,分地之利,謹身節用,以養父母,此庶人之孝也。’你不事生産,已經是四十多歲的人了……讀書讀書不行,庶務庶務不行,莫說是為家中老父掙一個子兒回來花銷花銷,你,你還將老爹爹積攢多年的字畫偷了個一幹二淨!若不是你氣壞了老爹爹,老爹爹又怎會病情反複?”
夏三老爺辯解道:“……你哪隻眼睛看到是我偷的!”
夏二老爺沒理會他,繼續說道:“我敢說是你偷的,自然有證據。只是先前礙著老爹爹的病情,不想他生氣罷了。你要是不認,晚些時候我讓你二嫂把證據和證人傳上來就是了……這個暫且不提。我再來問你,老爹爹病重之時,你在何處?老爹爹咽氣的時候,你又在何處?如今家裡已經為老爹爹擺了兩天的水陸道場,你又在何處?”
說著,夏二老爺又命長子夏承皎道:“你三叔父已然全忘了孝經怎麼說的,你快背誦出來讓他聽一聽。”
夏承皎果然背誦道:“……孝子之事親也,居則致其敬,養則致其樂,病則致其憂,喪則致其哀,祭則致其嚴。”
跟著,夏二老爺又對稚子夏承皓說道:“你三叔父識字不多,你盡管用白話將你兄長所說的這一段,解釋給你三叔父聽。”
夏承皓大聲說道:“……這段話的意思是,孝子平時在家,要侍奉父母親,在日常家居的時候,要竭盡對父母的恭敬,在飲食生活的奉養時,要保持和悅愉快的心情去服事;父母生了病,要帶著憂慮的心情去照料;父母去世了,要竭盡悲哀之情料理後事……”
夏三老爺語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