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落葉舞,竹影亦婆娑。
穿梭在竹林之間,但見月至天中,因正值十五,所以比起往日越發顯得大而明亮,只照得地下銀光一片。
念香駐足賞了片刻月光,正失神遙望,猛不防那廂竹林裡,嗚咽悠揚,吹出簫聲來,趁著這明月清風,天空地靜,倒叫人心生悲意。
忽又聽那吹簫之人曲風一轉,音音入耳,滿是唐代燕樂商調風格,念香大驚,心中疑惑,這曲子莫不是······卻不知是何人吹的?忙加快腳步,向前尋去,那後面提著食盒的小太監也是緊步跟上,他二人腳步急促,踩的腳下枯葉聲聲作響。
李煜一人獨坐在竹林裡,手中的簫兒是他今時今日、此時此刻僅存的朋友,你不必與它寒暄,更無須擔心它會加害於你,只要用心與它交流,心中坦坦蕩蕩,它便用樂音來傾訴你心底想說的任何言語。
渾渾噩噩地,直至那段旋律響起,他甚至有點被自己嚇到了,他也不知為什麼會再次吹出這段旋律,完全是不假思索,只是手指本能地在舞動,當一個人的技巧已然嫻熟到一定地步,就無須多加思考了,一切都成為了一種本能的運動,只是這曲調再次響起卻無故平添了絲絲哀愁。
那日,金陵城破之時,是他親手把這滿含心血的曲譜付之一炬,火星點點,映出他滿臉的悲傷,看它一點一點變為灰燼,他的心也冷到了極點,娥皇,這是我們共譜過的《霓裳》,如今,沒有了你,沒有了南唐,還留它何用?讓這世間不再有此曲吧!
卻原來燒掉的不過是那些有形的東西,那旋律已是爛熟於心了,曲譜早已灰飛煙滅,可心中的情卻是還在。今日自己鬼使神差一般又吹出這熟悉的曲調,為什麼?
林中響起急促的腳步聲,自己本是囚禁之人,怎會有人來訪?難道是你來了?簫聲戛然而止,“娥皇······”他忍不住吐出這久藏於心底的名字。
轉過頭看,他不識得那月光下的女子,只知道不是他心心念念等待盼望的人,或許該說是她的芳魂,他失望地低下頭,額前的頭髮遮住了他的眼睛,他落寞的雙目。
念香吃驚地看著他,原來是他,素聞他深諳音律,只是沒想到他竟有失落多時的《霓裳羽衣曲》,它不是在安史之亂以後便失傳了嗎?
看著他文弱憂傷的臉孔,念香無論如何也不能把他和那個殺害哥哥的昏君歸於同一個人,拼命在心底吶喊,林念鄉,你是怎麼了?他是你的仇人,你活著,痛苦地活著,不就是為了有一天能為哥哥復仇嗎?
她深吸一口氣,調整好了心緒,恭敬施禮道:“侯爺好雅興,奴婢奉皇上之命添幾樣小菜與您。”
李煜只是輕輕點了點頭,他知道這不過是小恩小惠罷了。
念香也驚訝於他的懶散,卻還是惦念方才的曲子,忍不住追問:“剛剛侯爺吹的可是《霓裳》散序中的調子?”
李煜聽聞,悠悠抬起頭,看衣飾她不過是個宮女,怎也熟知音律?
卻聽念香那邊又說:“這散序共六段,為散板,只用器樂,不舞不歌。剛剛簫聲固然好,只是太過淒涼,傷人心緒,依奴婢看,侯爺不妨改用笛,卻也使得。”
“便用其它樂器和之亦可。”念香沒料到他會自然的接話,看來投其所好是用對了,念香笑笑,不經意眼中閃過一絲詭異。
“不知姑娘尊姓大名?”再說話時,李煜已經站起身來,語氣無比的友好。
“奴婢不敢,念香。”
“姑娘既通音律,可否演奏一曲?”
念香一笑,不置可否,心裡在想,接近麻痺敵人最佳的方式就是讓他去掉戒心不是嗎?裝作思索,隨後道:“剛剛那段,若是配上箏,倒是諧和。”
李煜聽她所言,也不說什麼,匆忙進屋,不一會念香見他懷抱一箏而出,他卻真是愛樂之人,只可惜······
樂音而出,箏箏然也······
李煜驚訝於眼前這個女子超強的記憶力,只是方才一遍,她便在心中記下了曲調,慢慢舉起簫,放在嘴邊,簫聲環繞琴音,甚為和諧。
李煜清澈的眼睛毫無雜念的望著她,月光照得念香原本淨白的臉更加明亮,望著她不施粉黛的臉,望著她沒有華服陪襯卻超凡脫俗的臉,她不加其他首飾,只頭上有一支精緻的梅花簪······瞥見她眉宇間的幾分哀愁,李煜不由心中一緊。
夜未央,琴聲依舊,李煜陷入沉思,簫聲變得更加悽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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