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記憶之前的半年時光,已足以將她從前十八年的光鮮生活統統抹去。
她的生活在幾個月的時間內天翻地覆:父母的意外離世,感情的崩塌,末世突如其來地降臨……最後,是她看著他死去的身軀,絕望地喝藥自殺。
人生燦爛的光陰總容易被晦澀苦鬱打倒,每一次不小心將那半年的時光拉扯出來,她都能感受到心髒抽搐著的疼痛。不過或許是內心變得堅強了的緣故,那種撕心裂肺的感覺已經弱化了很多,甚至從中她汲取出許多曾經沒有發現的點來。
就如曾經她自以為的感情背叛,實際有他一直沒有道出的苦衷。白妍到了現在翻過頭去看,只見到滿是傻氣無知的自己。
曾經的阿五,默默為她付出了太多太多,如果讓現在的她選擇一件最迫切想完成的事,那就是她想讓阿五恢複成正常人。
白妍緊抿著唇,很快將腦中的這一系列思緒整理完畢後,又回歸正題。
如果他是喝了藥劑才造成了如今的模樣,那藥劑多半在生前就已經喝下。雖然曾經阿五說過自己無藥可解,但她卻並不覺得這個答案可靠。
阿五最初無神志喪屍的模樣白妍還歷歷在目,現如今他的狀態明顯和從前是兩樣,這期間發生了什麼,是藥物的質變還是其他原因?真的沒有解藥嗎?
阿五抱著白妍的手慢慢地僵住,他沒有想到明確她恢複記憶後,得到的第一個問題就是他最不想回答的。
“是強化身體的特效藥,只是那藥生産出來不久,還沒有進行實驗,具體的藥效我也不清楚。為什麼會變成現在的模樣,我猜測是因為藥物的時效在減弱。”他斂著笑,字句清晰地緩緩道來。
白妍沉默地聽著,隨著他話音的延續臉色越來越難看。
她的腦中如走馬觀花般一時間出現了很多畫面,最後定在其中的一副後,她艱澀地開了口:“我當年喝下的藥,程博士也說是強化體質的藥物……”
當年在科研所裡,她看到伍辭身上的儀器顯示無絲毫生命徵兆時,便沒了生的勇氣。在她一晃眼注意到到程博士手中拿著的透明色藥劑瓶,心如死灰的她問他那是什麼?
程博士當時吞吞吐吐地說:是身體強化的藥劑……
回想到這裡,她腦中的關節忽然像被打通了。
她倏地笑了起來,倉促地從他的懷中支起身子,和他正面相視,咧唇笑著說:“所以,我們當年喝的是一樣的藥物,所以我的身體變成了這樣?”
如今是末世第四年,她的真實年齡已經二十二了,可四年過去了,她居然還維持著原來的模樣。中長發、還帶著嬰兒圓潤的臉頰,不變的身高。
聽著白妍的話,阿五的眸心微不可查地跳躍了一下,他沒有否認:“或許是的。”
“妍妍害怕這樣的狀態嗎?身體永遠定格……”他將她因為激動散亂的發絲撥到耳後,聲音帶著蠱惑地問著。
“不害怕。”心中有了一個答案後,她的心神奇地安定下來。雖然臉她自己都不能肯定這個答案的真實性,但它就像是臨危時抓住的稻草,那裡牽繫著生的希望。
她將身體放鬆下來,順勢雙臂下移摟上他的腰,仰頭笑看著他說:“而且你不是說可能是藥物有時效嗎?說不定哪一天藥物就失效了,我們就能變成普通人了。”她滿是憧憬地回答著。
“嗯,會有這麼一天的。”阿五低下頭,壓住眸中的情緒吻上她的眉心,淡淡說著。
入了夜,喧鬧的人聲漸漸止了,漆黑的天幕上有重重黑霧,它們將星子和月的光亮統統掩藏起來,只給廣袤的土地投下隱隱綽綽的黑影。
安寧的房間裡只有微不可聞的均勻呼吸聲,模糊裡,只見床上原本相擁兩人——距離慢慢拉開。
失去了安穩的懷抱,還熟睡著的白妍沒有安全感地朝床邊探了探手,直到感受到冰涼的手掌搭在身上的輕輕拍打時,她才撥出一口長氣,繼續安眠。
阿五抿著嘴角在床邊站了好久,直到確認她睡踏實,才摸索著方向輕手輕腳地出了房門朝外走去。
深夜的基地極為安靜,連腳步踩在碎枝上發出的粗啞聲音都能夠顫動人心。
阿五沉著氣,朝確定的方向奔去。還沒至近前,眼光裡就融入了橘色的亮光。
……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深巷裡,一個男人正依牆站立著。
風悠悠吹起,穹頂上的黑霧也跟隨著風的方向緩慢飄移。半弧形的月牙少了束縛,璀璨的光芒露了出來。
隨著月光的漸亮,黑巷中的人影也在變得清晰。
月光下,能看到他抬起手,將一直緊握在手中的藥劑瓶塞拔下,他沒有過多地動作,仰頭一把將瓶中的藥劑灌入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