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史書的寫法兒,但凡天下生變,必有異象。
回想起來,那天卻實沒什麼異樣,日頭照大,雲彩照飄,鳥照撲騰,擺柳照撩。
月下江聲偏殿的暖閣中,婉瑩攢著佛珠,額頭布汗,思及才剛離去的延瑋所說的大事業已部署完備,今夜便會行動,屆時還請娘娘推兒臣一把,她只覺得一顆心像是變做了跳蚤,上竄下跳的慌『亂』不已。
延瑋說:“阿靈敖在煙波致爽殿安『插』了四重守衛,實難下手,是以兒臣想,既然今日皇阿瑪有所好轉,不如娘娘引他來您這月下江聲,屆時兒臣自有安排。”
引皇上來月下江聲
婉瑩明白,老大這是『逼』她,『逼』她不能袖手旁觀,『逼』她不能隔案觀火,『逼』她跟他坐上同一條船。
“娘娘現下如何打算”鄧昌貴問道。
婉瑩皺眉攢著佛珠,知他有話要說,便道:“說說吧,你是怎麼想的。”
“回娘娘的話,奴才覺得,不管大爺如何把握,咱們也得留上一手,以防生變。”
這正是婉瑩心中所想,她所擔憂的便是這才放出來兩日的延瑋是不是當真值得她賭上全部,來背水一戰,若是失敗了,皇上過後追究起來,她將如何脫身
婉瑩忙問鄧昌貴:“快別繞彎子,有什麼你只管說。”
“娘娘,奴才還是那句老話兒,您當跟阿靈敖大人談上一談。”
“不行。”婉瑩直接否了這個意見,她早早就想過,絕對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跟阿靈敖鬧出什麼『亂』子,便說有他的支援,在如今的避暑山莊『逼』宮的勝算會大大增加,可『逼』宮之後呢
阿靈敖手握京畿八成守衛,以延瑋的『性』子,若是得勢,必會想要廢了他,她若尋了他的支援,形同給了他延瑋拱手相送個理由,若是到時候出了什麼『亂』子,延瑋絕對會來個過河拆橋。
“不行,至少現在不成。”婉瑩搖頭,在她心裡,她不想任何一個在乎的人出事,包括皇上。
若不是如今將大勢已『逼』到橋頭,恁是如何,婉瑩也不忍親手反了保酆。
女人的心,說到底還是軟的。
正想著,一個小人兒推門進殿,趴在屏風後,探著腦袋。
“婉『奶』『奶』,怎麼您也不舒服麼”
見是淳伽,婉瑩壓驚的拍拍胸口,搖頭笑笑:“婉『奶』『奶』身子硬朗著呢,你這小人兒,不在皇爺爺那兒侍疾,怎麼又跑回來了”
淳伽撒腿兒朝婉瑩跑過來,扯著婉瑩的衣襬,嘟著小嘴兒委屈道:“皇爺爺只留下六叔伺候婉『奶』『奶』,您說是不是淳伽做錯什麼惹皇爺爺不高興了,皇爺爺再不喜歡淳伽了”
什麼又只留下老六
婉瑩眉頭攢起,想起老六此時不知又受著什麼委屈,一顆原本左右搖擺的心,又鍍上了一層鐵。
她『摸』『摸』淳伽的腦袋,只笑道:“你這小醋缸子,連你六叔的醋都要吃上一口”
淳伽偎在婉瑩懷裡咯咯笑著,彼時婉瑩『摸』著他的頭,心下忖著:不成,今兒晚上絕不能留淳伽在這月下江聲,以老大和老二的隔閡,若是他眼見這生變,老大絕對不會留他這活口。
說到底是自小帶大的孩子,婉瑩哪裡捨得這小人兒受半分危險
想到此,她便低頭笑問淳伽:“跟婉『奶』『奶』說說,這幾日的論語背的如何了師傅教的可都會了”
“呃、呃嗯,會了。”淳伽用力的點頭,小孩兒的謊話,一眼忘穿,其實皇爺爺病倒這幾日,他日日去侍疾,這書就都給丟到腦子後頭去了,淳伽不敢直說,因為婉瑩雖對他極好,卻在讀書、規矩上,對他格外嚴厲。
“真的會了”婉瑩又問他。
“嗯。”淳伽又點點頭。
婉瑩看他,不失嚴厲的道:“那背來聽聽里仁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