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猴子要回來,穀子前一晚上都沒睡好,到了第二天,還是趕緊去跟忙的焦頭爛額的七爺兒請示一番,駕著馬車,到城外去迎了。
這猴兒在的時候不覺得,這不在的這段日子,穀子簡直覺得自個兒一身能耐都不好使了,像是沒了主心骨似的!
馬蹄噠嗒嗒,車軲轆滾滾,挺老快的車速顛的她全身都跟著抖,她一路心心念著,一會兒想到她小產的事兒,一會兒想到如今七爺被貶王府不比從前,再過一會兒又想想那自上次牢房一面,還有那現在壓根兒不理會她的書呆子,彼時就覺得滿腹心酸,眼淚就開始跟眼圈兒打轉了,原想著見到小爺兒時好好哭一場,可——
石猴子最大的能耐,偏偏就是,把一切矯情攪和的稀巴爛。
當在城外的驛站瞧見那才下了馬車的一身兒長衫的水嫩姑娘時,穀子倆釦眼兒都直了。
嗬,這人誰啊?
穀子發現從前總是邋里邋遢的猴子突然變成了大姑娘,她想不明白這三個月她是吃了哪個神仙天君給的靈丹妙『藥』,明明瞧著是她,可偏生活脫脫變了另外一個人似的。
瞧瞧她,原本就不算矮的個子抽長了些,往那一站,嗬,倍兒直!從前的那些個青皮土棍架子也不好瞧見了,再看看她那臉,還染上正經了?泛著粉,紅撲撲的,還端著那些貴族們的寶氣相兒,呦喂,
還真像那麼回事兒似的!再往下瞅,嗬,小胸脯都挺起來了,像模像樣的鼓脹著,完全一副富貴小媳『婦』的模樣兒!
“蒸真)的是你啊?”下巴一掉,穀子嘴都瓢了,好好的字兒都念歪了。
“煮的是我。”猴子呲牙一樂,肩膀都抖了起來,緊接著全身像是一個洩了氣兒的皮球,一切端著的架子都給拆了,抖腿兒,掐腰,歪脖,搓下巴,活脫脫一派地痞模樣兒。
“咋樣?介相裝的不賴吧?”沒錯,那二五眼樣兒是裝著玩兒的,這身青皮骨頭才是她石猴子。
穀子攥著手絹,心有餘悸的拍拍胸口:“呦喂,小爺兒,你這是生孩子不叫生孩子,叫下嚇)人!我還想著你這是給什麼妖怪佔了身子了,好好的換了魂兒!”
“哈!”小猴兒沒正形的笑笑,朝她走過去:“尼了介丫頭不是最盼著我變介矯情模樣兒麼?怎麼扮的八分像了又給你嚇介『逼』樣兒?”
“主子!”穀子忽的皺眉一喝,趕緊迎上去,帶倆人貼餅子近的距離,她忙跟她擠眼兒,壓低了聲音急道:“幾個月沒見,你這越發沒了正形兒!你扯個嗓子喊什麼啊,你是怕別人瞧不出你混子模樣兒怎麼著?”
穀子想:她這贗品的身份,七爺知道,可別人不知道啊!
自然,穀子眼中的別人,除卻那板著臉一副門神樣兒的精衛,還有一位正是那馬車旁邊拄一嵌著閃閃寶石柺的阿克敦是也,雖穀子一心吊在自家小爺兒身上,可實在他笑的太賤,總是止不住分了他些許餘光。
賤人,活該你瘸!
穀子心裡的另一個岔道,一直忿忿的罵著,她對他可是一丁點兒同情心都沒有!
可——
“你說他?”猴子那眼兒懶嗒嗒的往後瞄了一眼兒,那剛好偏頭空出來的視線範圍,穀子瞧見了那廝一張比女子還白嫩的俊臉,彎眉撂嘴兒的跟她笑著。
哪有半分從前芥蒂‘福晉’的模樣兒?
“那死狐狸也——”穀子小眼兒瞪的老大,話都沒說完,下巴就被小猴兒隨意的一點頭給拉到嗓子了。
卻見一身白衣翩纖的阿克敦這會兒拄著柺杖,往前挪了兩步,笑的那叫一個燦爛啊,“誒,大姐,以後咱都自己人。”
“去死,誰你大姐,姑『奶』『奶』還是你大姨呢!”穀子氣的直跺腳,她的一身孔孟之道好修行在這從來沒正形的死狐狸跟前全然失效!
“誒,大姨。”阿克敦也不嫌,嬉皮笑臉『露』著八顆白牙,應的是一身暢快。
天知道,他有多久沒這麼暢快了!他這滿肚子苦水兒,終於能找個地方閒倒倒了。
誒,有得看官問了,都跟咱最難搞的小猴兒爺混成哥們兒了,您是裝也不用裝,矯情更用不著,介偷著樂還來不及,有嘛苦水兒啊?
嗨!阿克敦說了,您這純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有能耐你教那猴兒看書識字啊!
他阿克敦這輩子最後悔的有兩件事兒,一件是小時候阿瑪問他願不願意進宮去陪七爺唸書,他賁兒都沒打,就點了頭,等給那七爺兒好生戲耍了幾年後,他悔不當初也晚了。
而這第二件事兒就是他簡直恨死自個兒那隨隨便便的一點頭了,當那猴王兒問他的時候,他該說,不了,我身子不爽利什麼的啊!他要說了那個不字兒,何來這一路的折磨啊!
阿克敦是真心為自個兒那兩圈就沒摘過的黑眼圈抱屈兒!
你說他怎麼就忘了那日校場上,七爺兒教她『射』箭時,她那不學會誓不罷休的匪氣模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