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頭聽令!”僧格岱欽忽然厲聲大吼,那軍令讓『毛』頭反『射』的一激靈,那病賴賴的眼睛倏的瞪的倍兒亮——
“是,將軍!”
“不許低頭,給我吊著最後一口氣兒,坐直了!”
“是,將軍!”
不知是哪一股力量撐著他,皮包著骨頭的『毛』頭竟像是灌入了靈魂般坐的直挺,彷彿前方號角聲起,那病殃殃的臉上閃動著的是將士們才有的光輝!
僧格岱欽忽的又向仲蘭重重一點頭。
“望二小姐成全!”
“……”仲蘭的美眸一片清明,她沒有看僧格,也沒有看著『毛』頭,在眾人的注視下,她只回頭看了眼那緊抱著小猴兒的延珏,順著他深沉的眸子,她又看向了那始終頷首的僧格岱欽。
“僧格,你這又是何必……”烏林珠打破僵局,看著周圍面『色』各異的爺兒們,上前開口勸道,卻不曾察覺那心中的名諱自然的從口中逸出,“大家都知道你並無惡意,可二小姐雲英未嫁,還未指人,如此一般真的不合適。”
可不?
且不說『摸』一下手,如今這大清朝,大戶人家門風甚嚴,便是被人家看去了『裸』足,都算是敗了名聲,一生都難以許出!
“……算了……將軍……”『毛』頭眼圈兒溼了,他吃力的仰頭看著那在他心中如神祗般的將軍,哽咽了,“『毛』頭不配……”
“不配?!”僧格岱欽忽的高聲一喝,那縱疤下的眸子因瞠的過力而泛著猩紅,就在眾人還沒反應過來時,他猛地一把掀開『毛』頭身上裹著的毯子!
只見那遠比想象中還要乾枯的身體上,縱橫溝壑著數不清的傷疤,有得紅腫,有得潰爛,泛著膿腫,無一結痂,而自那腿跟以下……是空空的褲管兒……
眾人愣住了,還沒等他們緩過神兒,只聽僧格岱欽聲音顫抖著道,“『毛』頭今年十六歲,他無父無母,十三歲入伍,在先鋒營服役三年,參加戰役數十二次,負傷六次,死裡逃生四次,在奇襲烏蘭巴托的那個晚上,先鋒營遭到了埋伏,他們全營四百人,如今只剩下被炸斷了雙腿的『毛』頭一人!”
僧格岱欽指向那空空的褲管,激動的道,“就是拖著這副身子,『毛』頭咬著牙硬是一路顛簸扛到了京城!為的是什麼?”他眼神看向那些皇親貴胄,不掩嘲諷,“難道為的就是那徒有虛名的封賞?!為的就是那些再多他也沒命花的賞銀?!”
僧格岱欽看向延琛,“還是為了你這種不知人間疾苦的皇親貴胄的一句雜種?”
“你可知道你眼前這個雜種,三年寒暑日日『操』練,不曾休息過一日?你可知道這個雜種,為了所謂的保家衛國,明知是死路也削尖兒了腦子往戰場上衝!你又可曾知道這個雜種吊著最後一口氣,只是為了看看他們拼死拼活換來的安樂昇平?”
“到如今……”僧格岱欽聲音有些哽咽,“如今只剩下一口氣兒,只是想『摸』『摸』一個漂亮姑娘的手?有什麼錯!他不配麼?!”
“……將軍……別說了……”『毛』頭和一旁的堯武已經哭的泣不成聲,僧格岱欽眼中熱淚轉悠著,全身顫抖。
小猴兒的心,也跟著顫抖了。
那兒時在軍營裡所見的一幕幕湧上心頭,看著那跟她年紀差不多的,滿身是傷的『毛』頭,她那顆素來麻木的心,抽疼著,而僧格岱欽那一聲聲血『性』的低吼,和那剛毅的眸中泛著的熱淚,讓她像是看到了那曾在她心中像是山一樣的阿瑪,她那顆硬冷的心,變的莫名柔軟,她不知道究竟使了多大的力道掙脫了延珏,她一把撥開那不為所動的仲蘭,在眾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竄過來握住了『毛』頭無力且顫抖的手,接著在那一聲聲的驚呼聲中,小猴兒直接俯身抱住了那乾瘦的『毛』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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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子,咋樣兒?姑娘身子是不是倍兒軟!”那輕佻的天津味兒逗著哏兒,卻讓『毛』頭倏的失聲大哭,那軟綿綿的懷抱,那溫暖的體溫,那絲毫沒有嫌棄的語氣,迸發了『毛』頭心裡的委屈,對生命的留戀,對世間的不捨,甚至是對母親的懷念——
嗚嗚——嗚嗚——
『毛』頭反抱著小猴兒,失聲大哭,那哭聲,回『蕩』在整個穗馨閣裡,四下流竄,敲打著一眾圍觀人的心。
僧格岱欽眼中的淚,流了下來,他不知道,從不輕易流淚的他,會被這樣一個莽撞的小丫頭漫溼了雙眼,任他如何屏息,也止不住那種翻湧的情緒。
這一刻,他看著那瘦瘦小小的背影,眼神再也挪不開。
“老七媳『婦』兒……”烏林珠拭著淚,要去上前提醒她,可小猴兒回頭甩了一個沉涼的眼神,卻讓她止步不前。
延珏沒動,一二四五爺兒,一個都沒動。
在此時的小猴兒看來,所有周遭的一切人,都是擺設,她的眼裡只有懷裡抱著的乾瘦小子,他的氣若游絲,他的孱弱,和他此時與體力全然不符的失聲大哭,讓對死人並不陌生的她知道。
這是迴光返照,這小子要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