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欲靜而風不止。
他闖入她的眼簾,蕭蕭而立,恍若松樹下清沉的微風,一路吹到她的鼻尖。尹蔓垂在身側的手指微攏,在虛空處握了握,想要抓住這夢幻泡影。
她不敢眨眼,怕再睜眼時,面前的人就會變成過眼雲煙。
她與姜鶴遠之間的距離其實很遠,遠到看不清他的眼神,但她就是知道他看到了自己。
長長的一截煙灰碎落成塵,火星子從她的手一路炙燙到她的心,尹蔓縮了一下。
不是幻覺。
她呆呆地看著他,直到姜鶴遠朝她的方向邁了兩步。
尹蔓動了動唇想叫他,忽然意識到旁邊還守著人,又噤了聲。她按捺下沉重的疑慮,深深將他映入眼底,斷然轉身往回走去。
姜鶴遠站在遠處,她的嫁衣如同冬日火焰,燃燒時從天而降,熄滅時又悄聲無息,身影飄然消失在天空與樓的空隙之間。
原皓端著酒杯過來:“外場怪冷的,你又不抽煙,出來傻站著幹什麼?進去吧,在這兒也偵查不出什麼花樣來,難不成還真能看見她。”
“嗯。”
“?”
“我看到她了。”
原皓目瞪口呆:“你們還真是,”他找不到措辭,憋半天才憋出三個字,“……有緣分。”
他從知道這事兒起就被雷得外焦裡嫩,到現在都不明白姜鶴遠怎麼會和那個酒吧女有牽連,原皓知道他向來不走尋常路,但沒想到能不尋常到這種地步,簡直是天方夜譚,他一言難盡:“你說你怎麼就……這怎麼……哎!”
姜鶴遠瞥他:“跟你說了李老師託我照顧她,沒你想的那回事。”
原皓嗤之以鼻:“怎麼沒見你這麼照顧照顧我?”
就姜鶴遠那萬般皆浮雲的性格,一聽人要結婚了,親自從雲市十萬火急地趕過來,非要把人接走,要是沒他想的那回事兒,他才信了他的邪!
他對尹蔓的印象還停留在她在醉生裡絞盡腦汁地哄他買酒的時刻,她竟然是他普立的學妹?原皓越想越稀奇,他承認她長得美,但也不至於到讓姜鶴遠和邵江爭著要的地步吧。他萬分糾結,一邊認為這女的手段著實驚人,一邊又惡趣味地想看看姜鶴遠能為了個女人喪失理智到什麼程度。
自己之前還在他面前出言不遜,也不知道姜鶴遠會不會記恨他……
想到這裡,原皓不免心虛:“得了,難得你託我幫忙,這事兒包在我身上。”
希望姜鶴遠和他秋後算賬時,能想起他今時今日的無私奉獻。
邵江辦訂婚宴的地方正是和原家合作的度假城,剛開放不久,兩邊各佔了股份的大頭。這小子頭腦精明,物盡其用,選了度假城裡最好的酒店,訂個婚也要見縫插針地趁勢宣傳,遊走在各個人際網之間,知道的明白這是婚宴,不知道的估計還以為是什麼開業剪綵發布會。
人逢喜事精神爽,邵江穿著一襲中式長衫,襯得人氣宇軒昂,神采奕奕地在宴場中心迎來送往,礙眼得很。
“邵老二要知道我帶著人來砸場子,壞了他的好事,怕是殺了我的心都有。”
姜鶴遠道:“那他在昭市也不用混下去了。”
原皓自得:“這倒是實話。”
原皓前去安排事宜,邵江察覺到異樣,敏銳地抬頭看向姜鶴遠這邊,他們對視了兩秒,旁邊大概有人跟他介紹了姜鶴遠的身份,邵江立馬掛起一個意外的笑容,向他走過來。姜鶴遠微微頷首,轉身離開。此刻正好有人上前和邵江打招呼,他和人說了幾句,便往樓上走去。
邵江忍著心中的不耐煩,笑臉與人應酬寒暄,宴廳裡高朋滿座,宴桌上擺著山珍海味,一派喜氣洋洋。他口中說著不結婚,心裡卻早已把這當成了婚禮,聽眾人朝他說著一句句“喜結良緣,永結同心”的吉祥話,感覺相當不真切,彷彿靈魂從軀體中抽身而出,漂浮在上空中看著自己與人周旋。
他當年和容歡在一起過夠了苦日子,結婚時只扯了個證,去樓下的小館子點了五六個菜,幾瓶二鍋頭,權作喜宴。兄弟們圍著一坐,鬧哄哄地恭喜他,容歡在他懷中,笑得很羞澀。
他突然非常想念容歡。
如果當時他有如今的功成名就,如果她能活到現在。
時光一去不複返,他條件反射地接受著眾人的慶賀,卻越來越無所適從,眼前的一切猶如一碰即碎的海市蜃樓。邵江在會場站了一會兒,想去看看尹蔓的渴望刻不容緩。
尹蔓坐在房間裡,百無聊賴地扯著衣服上的釘珠,見邵江急吼吼地推門進來,望著他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