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綺麗雖然那天拂袖而去,但是接下來的日子她來得便頻繁多了,似乎是日日來,和洛熾聊一些有的沒的。洛熾有一次實在忍不住問她,“你為什麼要把我關在這裡,若是想折磨我盡管來。”
娜綺麗怔了怔,“我怎麼會想折磨你呢?你又說這些混賬話了。”娜綺麗跟著他學了幾句中原話,但學的不太像,混賬話這三個字被她說出來還是帶了一點異域風情。
“我可是……可是……”娜綺麗漲紅了臉,“我想讓父王留下你,當我們金國的駙馬如何?”洛熾一開始聽到要留下他,剛想開口,但下一刻聽到當駙馬,硬是把他要說的話逼了下去。
他眼睛瞪得大大地看著娜綺麗,不敢置信。原來這英勇驍戰的公主,是看上自己了……洛熾心中百味交雜,自己的性命現在倒是無憂了,但是……他試著運了一下功,無濟於事。看來他被餵了藥,現在武功一點都使不出來。
“公主……”洛熾面露難色,看向臉色緋紅的娜綺麗,“我在中原,早就有妻了。”
娜綺麗神色一變,眉眼間染上灰色,“什麼?”
“我的妻,還在宮裡等著我回去。她是個很漂亮很聰明的人……”“有我美嗎?哼。”娜綺麗嗤之以鼻。
“她縱然沒有你的美豔,但在我心中自然是最美的,望公主能夠放我歸家,早日覓到如意郎君。”
“你想讓我放了你?”娜綺麗挑眉,“想得太美了,我要把你留著,直到你答應我為止!”拋下這句話,娜綺麗噔噔噔地轉身離去。
洛熾怔怔地看向她離開的門口,讓娜綺麗放走他的願望又落空了。他想到自己的身體,轉瞬也沒有太多憂慮了,反正於他而言,留在這裡,也不會背叛閔柳,他永遠都會愛著她,無論何處何地。而且很快,她就會成為他愛的最後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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閔柳連日趕路,越往西走,氣候便越幹燥。每天夜裡往自己臉上一抹都抹下一手的黃沙。難民也越來越多,都是往與她相反的方向跑的。她就是逆流而上的那一個人,孤身一人。
半月後,梁國終於低下了頭,派出使者向金國求和,最終代價是割城賠款,梁國這次算摔了一個大跟頭。
閔柳早就不關心這些,她聽到這個訊息的時候已經帶著另一副臉皮,穿著男人的衣服,坐在金國的酒館裡喝酒。
“梁國人這回可是被我們打得一敗塗地啦。”閔柳抬首,看到斜前方三名絡腮胡大漢在談論著這場戰爭。其中一個,就是說這句話的人,說罷便仰天長笑,眉眼間皆是得意。
“那是。不看我們金國將軍戰士們有勇有謀。”另一個大漢說道。“我們還有風采逼人的娜綺麗將軍……”
閔柳低頭倒了一杯酒,這些人,肯定知道梁國那場敗仗在哪裡打的。她一舉手,悶了那杯酒。
眼看著那三個大漢嚷嚷著吃完了菜,正想走。閔柳提步向他們走去,“三位兄臺,小弟想問一下我們金國打敗梁國的地方在哪裡啊?”閔柳把自己假扮成了金國人,自然言語間也要向著金國。
“你要幹什麼?”當即,其中一個人提起警戒心,問道。
“小弟只是好奇,想知道怎樣的一個地方能讓幾萬梁軍身死異鄉,也讓我去祭奠一下我們金國戰士的亡魂,等到什麼時候需要我上戰場,我自然肝腦塗地,萬死不辭。”閔柳說得畢恭畢敬,那些人的警惕心也放了下來,遂也不再瞪著閔柳,“你往西北邊走,到了兆興,便再往西南走幾十裡就會到了。那個地方,可邪乎得很,小兄弟,看你年紀小小,還是別走去那麼遠的地方了。”
閔柳道了謝,也沒有反駁。
閔柳輕聲走出了酒樓,往那三人說的方向走了,卻沒發現有人眼中寒光一閃,隨後跟在了她的身後。
閔柳往那片鹽漬地走去,只覺得自己的腳步越來越重,她知道自己來到這裡的目的,卻也一刻也不想去回想自己的初衷。如果洛熾還在該多好,如果沒有那一場敗仗,她就不會來到這裡。如果真的找到了洛熾的屍首,又該怎麼辦?她曾經無數次自嘲,自己這樣盲目地沖過來,是不是毫無用處,因為就算洛熾的屍首在那裡,早就腐爛,自己也認不出來了。
所以呢,她來的目的似乎有點可笑,但就是內心不甘,不願意去承認洛熾失蹤這個事實,總要試一試,總要看一看。
天邊的雲變成了黃色,已經接近沙漠,太陽也逐漸下山,遺落一片餘暉。閔柳站在這片土地上,越來越能感受到洛熾當時的絕望。洛熾,你當時是怎樣的心情?有沒有想起我,有沒有因為以後有可能再也見不到我了而感到憂傷?閔柳的眼眶頓時盈滿了淚水,一低頭,隨即落下,陷入腳邊的沙子裡,消失無蹤。
但是我現在很想你啊,很想很想。
鹽漬地裡一些翹起的土塊還殘留著當時戰士們的鮮血,戰爭的慘狀一幕幕從閔柳眼前閃過,無論他們如何沖鋒陷陣,如何勇氣逼人,也沖不出金軍的埋伏。可到底是誰,將他們引到這個地方?
閔柳突然心生疑竇,腦中閃過一抹亮光,卻如飛蛾般頓時消失不見。她給自己的腳做好的防禦措施,一步步踏在地上,土塊悉悉索索地破裂。閔柳的目光遙遙地看向遠處,環視了一番,看有沒有什麼隱秘的角落洛熾有可能掉進去。她的目光之前頓時缺了一塊,她心裡一跳。“這……”顫抖著發出聲音,她走過去,那是一個懸崖。
探頭看向下面,深不見底,但能聽見下面地下河淙淙地流水聲。閔柳心中慌亂,若有人從這裡掉下去,直掉進河裡,又怎麼能找到他。怕是早就被這地下河帶走了,而這河的盡頭,又是在何處?
閔柳蹲下身子,看見懸崖邊上有著些許放射狀的鮮血,似是有人在掙紮著扒住這裡,不願意就此掉下去。那個人看不見生的希望,最終自己放棄,就這樣掉落懸崖,葬身河底。
閔柳抬首,周圍沒有哪裡隱秘的地方了,洛熾找不到,那他……突然,心髒像被火把灼燒了一般,吞噬著她的神志。她眼前一陣迷茫,突然脖子後面一疼,還沒來得及驚呼,就昏了過去。
閔柳醒來時,發現自己在一處監獄。雖說是監獄,但周圍環境並沒有梁國的監獄那麼差。她曾經當過臥底,然後被關在監獄好長一段時間,周圍蛇蟲鼠蟻遍地都是,她每天除了完成月潭的任務之外便是要和這些東西鬥智鬥勇。
但她所處的地方周圍哪怕簡陋了點,但卻還是有床和被褥,只是被堅硬的柵欄封住了她的去路。想起自己被人襲擊的最後一個念頭,便是快要從那懸崖邊上摔落下去,她突然感覺不到打她脖子的人到底是為了捉她還是救她。閔柳兀自笑了笑,已經不想想那麼多了,現在活著還有什麼目的嗎,隨便他吧,被抓還是被放於她而言再也沒有什麼區別。
突然,離她不遠的柵欄被輕敲了幾下,閔柳被聲音吸引,抬頭看過去,只見一個高大的男人隱在黑暗之中。那男的敲完柵欄之後也不說話,好像在等著閔柳開口。可他又怎麼想到,閔柳現在已經心如死灰,再也沒有什麼疑問沒解。但如果還要她說出一個,便還是怎樣能找到洛熾吧。但這是能隨隨便便問出來的嗎?
“你餓嗎,我遣人給你送飯。”那男的終於開口,聲音低沉。這聲音如一道閃電劃過閔柳的腦中,熟悉的記憶喚醒。她在記憶中搜尋著那人的線索,但因為又困又餓,什麼也想不到。“洛熾在哪?”她就這樣隨隨便便問了出來,這糾纏她多日的問題,這讓她絕望的問題,這掠奪了她的存生的意志的一個問題。
那男的顯然吃了一驚,遲疑了許久才答道:“……洛將軍不是早就失蹤了嗎,你問我,我又怎麼知道?”閔柳便不再說話,他繼續道:“這次金國大勝梁國,你還貿然去到兆興,就不怕引人生疑?”
“所以,我現在不是被你抓回來了嗎?要殺要剮,隨你便。我是梁國人,還在這裡找洛熾,你能奈我何?”閔柳冷笑,一副不管不顧的樣子。她斜眼看向那人,一陣風吹過,監牢外照明的火焰一歪,亮光從那人臉上一閃而過,眼睛亮騰騰的,淩厲地盯著她。
閔柳心中一跳,是他,原來是他。
新年那天,洛熾救起的小女孩的哥哥,金國人,那豐。
那豐冷哼了一聲,貌似有點生氣,揮袖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