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簡林筠便被肚子裡的孩子鬧醒了。肚子裡微微地疼痛著,像是裡面頑皮的孩子一直在踢她的肚子。想起閔柳常唸叨著她的肚子裡是個男孩,簡林筠忍不住便笑了,如花似錦。
孝宗因為最近戰事連勝,對國事也上心了許多。夜夜與月同伴,和星共行,早上也是不等雞鳴便早早離去。簡林筠又是開心又是憂慮。
她撐著下巴,倚靠在窗邊,看見一隻小麻雀晃晃悠悠飛過來,落在樹枝上,抖落著身上的露珠,實是生動可愛。簡林筠的小丫頭翠兒走進來,“姐姐,開著窗小心別凍著了。”她著急地小跑過來,手中拿著披風趕緊披到了簡林筠肩膀上。
這小丫頭是孝宗給她派來照顧她的,縱然她百般推辭,說自己不需要,但看到這小丫頭派來她身邊,縮著脖子,眼睛亮亮地到處看的時候,她突然覺得自己有個伴也好,就不會太無聊。但她不肯讓翠兒太過拘束,就讓這小丫頭叫她姐姐了。
“不用那麼擔心,”簡林筠笑意盈盈,“我是懷孕,又不是生病了。”“可是……可是姐姐……”翠兒小臉憋得紅紅的,卻又什麼都說不出來,實是趣致可愛。
簡林筠雖然口上這樣說,但她今日醒來的確感到沒有往日那麼舒服,所以還是伸出手去,讓翠兒幫她披上了披風。
她伸手摸了摸圓滾滾的肚子,另一隻手撐著有些痠痛的腰,離開窗邊,坐在了蓋上了金絲縷布的紅木凳子上。
“翠兒,把陛下給我的香點上。”簡林筠說道。翠兒連忙在小箱子裡拿出香,到香爐那點上香薰。空氣中逐漸彌漫著清新的氣味,彷彿徜徉在了茉莉花海中,夏日爛漫,笙歌曼舞,令人意志清爽起來。簡林筠頓時覺得渾身通透,剛才那一種痠痛的感覺慢慢消失,心情浮上了雲端,軟綿綿的,簡林筠深吸了一口氣,濁氣從她口中慢慢撥出來。她竟然又有了昏睡的感覺。
翠兒剛才走了出去,簡林筠只聽見外面一些細細碎碎的聲音,迷迷糊糊地也沒有聽清,便看見翠兒端著她的藥緩緩走近。“喝藥了,姐姐。”翠兒吹了吹那碗墨黑的藥汁,熱氣騰騰。
簡林筠早就習慣了每天一碗補藥的生活,抬起頭,順手便接過了。她只垂眉看了看這碗暗黑的藥汁,把縹緲的煙吹了吹,像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簡林筠一口悶,喝了幾口,便覺得藥液上溢,忙擺手,說自己喝不下了。
翠兒接過藥碗放在桌子上,連忙幫簡林筠順順,撫摸著她的背。簡林筠忙道:“沒事,沒事,翠兒你忙去……”沒說完,腹中突然一陣絞痛,她口中溢位□□。耳中聽到翠兒焦急地聲音,“姐姐,姐姐……”
一陣尖銳的痛感頓時從她下腹傳來,像一把尖刀瘋狂地在她肚子裡橫沖亂撞,撞擊得鮮血淋漓。豆大的汗珠順著她的額頭留下,“啊……”□□忍不住從她口中溢位。這是怎麼了,簡林筠很驚惶,她只感覺有什麼東西離她而去,逐漸從她身上剝離。
“姐姐,姐姐……”翠兒在旁,急得眼淚快掉下來了,誰料簡林筠下一秒就從凳子上摔了下來,癱軟在地上,捂著肚子就開始嚎叫。那種像被人用尖銳的指甲拉拽撕扯著她的腹腔內髒的感覺,顫抖地傳遍她的全身。簡林筠恐慌地伸出手去,鮮血淙淙地從她大腿流淌下來,“我……我的孩子……”只見她的臉唰地變得慘白,眼睛瞪著滿手的鮮血後無法控制地失去了所有焦點,絕望和憤怒像浪潮一般拍打在她的身上,傷痕累累。
耳中模糊地聽到翠兒驚叫,驚慌失措地跑出去,“叫大夫,叫大夫啊……”她眼皮上下不住地顫抖著,只覺著越來越重,意識卻無比的清醒——
三郎,原來這孩子真的與我們沒有緣分……我的孩子,孩子……沒了……簡林筠雙目通紅,眼前逐漸失去了焦點。絕望與悲憤湧起,一股戾氣逆流而上,從她口中沖出,“噗……”一口血染紅了面前的地毯,宛如一朵妖豔的玫瑰,熱烈綻放。
…
天旋地轉,彷彿做了一場夢,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簡林筠終於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映入眼簾的是淚眼婆娑的翠兒,她下意識地撐起身體,卻覺得肚子裡失去了一些東西,空落落的,不禁淚如雨下。
翠兒見狀,忙道:“姐姐,姐姐,皇上他很快就會來了,不要著急……”她看見簡林筠豆大的淚水奪眶而出,心裡著急得不行,“皇上他只是在處理戰事,梁軍在蒙郡被金賊圍攻,至今不知情況……但皇上他很快就會來的……”
簡林筠聽到“圍攻”二字,心中一驚,“什麼?!梁軍被包圍?”
翠兒臉色一白,“都怪翠兒說漏嘴……皇上早就下令讓洛將軍帶軍回來,但是洛將軍還是往蒙郡那邊走,但聽聞,這月份,蒙郡正是幹旱時節,那裡又是沙漠地貌,軍隊一走進去,就不行了……”
翠兒一臉悲痛,“金賊又在那裡設下了埋伏,現在……”
“現在怎麼樣?”簡林筠抓住翠兒的肩膀,臉色蒼白,雙目通紅。“現在,”翠兒低下頭,“現在恐怕已經全軍覆沒,皇上正為此傷神呢……”
“不可能!”簡林筠大喊,“這不可能!你從哪聽來的小道訊息!?罰你關禁閉三天,胡說八道!”
“姐姐,姐姐,”翠兒“啪”地一下跪在地上,“翠兒關禁閉不要緊,姐姐你要保重身體,才能……才能懲治殺害小皇子的人啊。”
簡林筠一聽,腦袋像被鐵索重重捆綁了起來,重達千斤,一陣強烈的疼痛虜獲了她的意識,彷彿中了魔咒,喘不過氣,頭痛欲裂。這種傷痛也不過如此了吧,她驀地癱軟在床上,眼睛睜著,卻看不清楚眼前的東西,一片模糊,只覺得淚水溢滿眼眶。
“是太後,太後殺害了小皇子啊……”翠兒近似魅惑的聲音傳進耳中,但簡林筠已經在悲慟之中失去了意識,昏睡過去,在她的世界中舔舐傷口,默默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