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抬首,方同的臉一半隱在了月光造成的昏暗之中,笑容說不上詭異,但也令人心寒。
“方丞相,說的極是。大家又分什麼彼此呢。”公孫握拳行禮,“大家都擁有同一個目標,不就可以了嗎?”
方同伸手摸著自己下巴的鬍子,“芙蓉氏讓你去找那個小祖宗,你找到了沒?”他頓了頓,看了看公孫的表情,自顧自的說,“找到的話……便要把他藏好。”
公孫輕微地嘆了口氣,“其實還沒有找到,線索太少,那邊又有李欣榮另外一支人手,不知道他是不是對我産生了懷疑,竟然沒有全權交給我去辦。”
方同挑眉,“他怎麼說?”
“他倒是說加多點人手便能盡快找到他。”公孫回憶了一下,說道。
方同輕蔑地笑了笑,“李欣榮那個人,就連自己家裡的事情都搞不定,你還能指望他成什麼大事嗎?不用擔心他,他自然翻不了天。”
方同的手指有節奏地敲著桌子,抬眼道:“你便按著我說的去做便行。”
公孫離開方府後,身子就疲軟了下來。剛剛,就像打了一場硬仗一樣勞累,他慢慢踱步,走回了自己窄小的公孫府。他們家曾經也是風光一時的公孫世家,當年公孫府的鼎盛繁榮,金閣玉臺,玲瓏瓦蓋,早就隨風而散。
不過這也是他們自找的。
他還沒走回房間,便襯著月光,隱隱約約地看到樹下有一大塊影子。那影子又短又小,他的主人甚至說不上算個人。
但就是這樣瞧了一眼,公孫便認出了他。他懸著的心又一刻不得安穩。他停住腳步,喊出了那人的名字。
“父親。”
那個影子慢慢變長,那是公孫成從樹下緩緩“走”了出來。他身下坐著特質的輔具,能讓他就算只能坐著,也可以行動自如。公孫成一臉肅穆,臉上的皺紋如同溝壑叢生,眼睛露出了他一向帶有的戾氣。
“尹恆,”公孫成低沉地叫著他的名字,“聽說,在宮中,你看上了那個閔柳?”
未等公孫回答,他聲音突然變大,“你別傻了,她既不是死掉的那個靈音,也不是你日日夢見的安月。”
公孫就像被人一刀挖開的心髒,鮮血淋淋地掏出他的心,將之公之於眾。他喃喃道:“你怎麼……”怔怔地張不開口。對著公孫成,那是他從小到大的噩夢,從來沒有在他那裡能得到撫慰,只有刺激與悲憤。
記得那年公孫成在他眼前把靈音生生毒死的那一幕,他即是經歷了那樣多,現在能在威脅和危險前不動聲色,仍是不久便夢到她們。毒死靈音,就是他出賣靈魂給惡魔的第一步。
“我怎麼?”公孫成笑起來,聲音像老舊的風箱一樣破碎沙啞,“公孫尹恆,那麼多年,你怎麼還是沒有長進呢。”
“我到底教了你什麼?!你有聽進去嗎?!”公孫成似乎惱怒了起來,雙手胡亂揮打著。
公孫尹恆突然醒悟,公孫成正是挖了一個坑,他其實只是聽到了風聲,並無確切證據,他自己自投羅網,說出了事實。
他頹然,面對著公孫成,縱然他在別的地方如何鎮定自若,在他面前仍是一敗塗地,潰不成軍。
“父親,你讓我做的事情,我都認真做了,”公孫尹恆聲音染上哀求,“那就求你,不要傷害她。”
“方同不也被你說服了嗎?”他冷笑一聲,“馮龍令沒找到,她的命就還留著。馮龍令找到後,你要讓他自己想辦法如何救救自己吧。”
公孫成的皺紋越發深刻,“至於她那個小情郎,可真是我們一塊極好的墊腳石呢。”
風已然變成了惡魔的笛音,呼呼地灌過耳邊。小石子也被風捲起,瘋狂地旋轉在半空中,月亮被層雲蓋住了形狀,大地一下子失去了光澤。公孫成走後,公孫尹恆仍保持著他直立的姿勢,也只有他知道,背後早已冷汗淋淋,衣服黏糊糊地粘在了背上,似有千斤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