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淨的面板上浮現出了淺金色的經絡。
“地脈就像人類的經絡。”應春沖長桑與伯奇示意,“我們說受汙染的地脈會‘死去’,但那不是真正的死亡。只要還有別的地脈靈氣進入死去的經絡,它仍然是有可能活過來的。”
她自己說到此處,忽然明白了穆笑所說的,消滅混沌的方法。
或者更準確地說,那實際上是消滅巫十三的方法。
她與穆笑都是依賴鳳凰嶺的土地與水脈生存的精怪,就連神靈也不可能比他們更懂得土地如何沉默運轉。萬物從這裡生,從這裡死,又在消亡之處,重新生出新的靈息。
婆青山的地脈“死了”,那就讓它重新活過來。
只要它活過來,佔據了婆青山山神軀體的巫十三,也就有了消亡的可能。
應春默默地看向程鳴羽。
程鳴羽已經明白了穆笑的意思。
“我們要去婆青山……”她頓了頓,更正了自己的說法,“不,是我需要去婆青山,帶著鳳凰嶺地脈的靈氣。”
在留仙臺之外,甘露仙正握著觀的手。
黑色汙漬的侵蝕減慢了,但並沒有停下。
觀不知道甘露仙有什麼辦法救自己,她把頭埋在甘露仙的懷裡不停地流眼淚。身軀麻木之後並不會感覺到太多的痛楚,但正因如此,她知道自己沒有太多時間了。
倒不是為了自己的消亡而流淚。
而是她一旦完全被這古怪的邪物佔據,那鳳凰嶺的整條水脈都會受到影響。這些惡臭的黑汁會毒死鳳凰嶺上所有的人和動物,包括已經因為山神的恢複而逐漸開始生長的森林。
她不記得自己在鳳凰嶺生活了多久,或許在有水淵的時候,她就已經被孕育出來了。
極長的、極孤單的生命。但觀並不常常覺得無聊:人太有意思了,她喜歡在各個村子的井裡鑽進鑽出,偷聽人類的秘密,也偷聽獸類與精怪的竊竊私語。
“別哭,我有辦法。”甘露仙溫和地安慰她,“你好了之後,要繼續當一個跑來跑去的小精怪啊。”
觀抬眼看著她,因為流淚,看得不夠清晰。
“我來鳳凰嶺的時間不算太久,但我很喜歡這裡。”甘露仙輕聲說,“鳳凰嶺不能死,鳳凰嶺的水脈也絕對不能被汙染。”
她伸手抓住了觀那片已經完全被黑色侵染的衣袖。
觀驚訝地看著甘露仙的手探入了自己的衣物之中,就像與黑色的衣袖融為一體一樣。
下一刻,她忽然就懂得了甘露仙的想法。
僅能動的那隻手死死摳住甘露仙的胳膊,觀的眼淚流得更兇了。
“沒關系。”甘露仙沖她笑了,“世界上還有很多個甘露仙,以後也一定還會有和我差不多的甘露仙來到這裡的。如果你見到了她,你好好招待她就行。你比我更重要。鳳凰嶺的山神已經歸位了,雨師也常常來訪,這兒不會再有旱澇。”
黑色的汙漬從觀的衣袖,像有形跡的墨汁一樣,開始向甘露仙的手轉移過去。
“我沒關系的。”甘露仙說,“我本來就是一個修道之人,這樣得道,也是我的福氣。這鳳凰嶺上,也只有我和你同為司水的精怪,時間緊迫,只有這個辦法了。”
她的整條手臂都變黑了。黑汁從觀的身上,一點點地流入了她的身體。
因為黑汁的褪去,觀終於可以發出嘶啞的哭聲了。她抱著甘露仙的手臂,驚恐地看著她的面龐漸漸籠罩上了灰色,原本白淨的臉上顯出了毫無生機的死氣。
即便黑汁完全轉移,觀仍舊無法自如地動彈。她太虛弱了,只能爬到倒地的甘露仙身邊。
但還未等她靠近,她的朋友就潰散了。
留仙臺的湖邊只剩下一灘散發著古怪臭氣的黑色液體。
雨師駕著車輦在鳳凰嶺附近徘徊了許久,乖龍跟著他轉得頭暈,忍不住先朝著鳳凰嶺沖了下去。
心說“我要把乖龍抓回來”,雨師也厚著臉皮從車輦躍下。
雨神峰上的祈雨臺仍在,但祈雨臺上總會擺著的茶壺與小杯不見了。
乖龍在峰頂盤成一個圈,腦袋高高昂起,看看雨師,又看看甘露仙的居所。
那間雨師從未能進入的小屋子竟然被秋的夜風吹散了。碎屑如同燒盡的紙灰,直朝著雨師撲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