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接近尾聲,秋風已經試探著在夜間吹起。
程鳴羽坐在雨神峰上,又一次長長嘆氣。
甘露仙泡的茶很好喝,雨神峰又足夠高,可以眺望整座鳳凰嶺,她常常會在夜間到這兒找甘露仙說話。
正如伯奇當時所說的,她漸漸也不太睡覺了。
芒澤泛出微光,伯奇的身影在遠處掠過,不知在收割誰的噩夢。
“我不敢問他們白汀的事情。”程鳴羽喃喃道,“我怕他們難過。”
距離聽長桑坦陳白汀之事,已經過去了快半個月。鳳凰嶺一切如常,只是長桑等人變得沉默了,就連平時最常見的穆笑,程鳴羽也常常找不到他。
更別提教程鳴羽學法術了。
甘露仙和她說了許多白汀的事情,程鳴羽越聽越覺得自己確實跟這位山神有天壤之別。
“你何必跟白汀相比呢?”甘露仙為她倒滿了茶,“你以前是人類,不是神靈,許多事情聽都沒聽過,更別提要理解它。白汀不一樣,她生來就是山神,她是鳳凰嶺造就的生靈。你若和她比,就如同你要跟我比祈雨一樣,完全錯了。”
可程鳴羽還是覺得難過。
為白汀,為穆笑他們,也為惶惶然的自己。
在她又開始嘆氣之前,甘露仙眼疾手快,先給她塞了一顆葡萄。
程鳴羽咬破果皮,正要說話時,忽然聽見頭頂傳來沉重的巨響。兩人齊齊抬頭,只見原本晴朗的夜空不知何時已經被烏雲覆蓋,虯髯的雨師神情冷靜,正從半空緩慢降落到雨神峰上。他的腰上纏著一條流光溢彩的小龍。
雨師這次落地時幾乎沒有聲音,只是在看到雨神峰上還有程鳴羽,他顯得有些驚訝和踟躕。
程鳴羽看著甘露仙:“你祈雨了?”
甘露仙滿頭霧水:“這半個月雨水均勻規律,我沒必要祈雨。”
程鳴羽轉而看向雨師:“雨師大仙,我們沒祈雨。你是不是走錯地方了?”
乖龍從雨師腰上竄出,大著嗓門喊:“沒錯,他就是想到鳳——”
雨師一把掐住了它的脖子,把它扔到半空。
“老子來喝茶。”雨師看著甘露仙和程鳴羽面前的茶壺茶杯,哼了一聲,“不歡迎?”
甘露仙一邊起身一邊低聲說:“那怎麼敢。”
她又拿來了新的茶葉與茶杯,恭恭敬敬請雨師落座。
雨師大咧咧坐下,揮動著手臂:“你們繼續聊。老子真是來喝茶的。”
有雨師在,說話終究不方便,甘露仙和程鳴羽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大部分時間都看乖龍在天上胡亂騰飛,表演技藝。
乖龍見到伯奇,湊過去跟著他行動;但很快嚇得話都說不利索,抖著尾巴回來了:“哇!好惡心!那些噩夢!他居然吃噩夢!”
這個新的發現讓它害怕,也讓它很激動。它擠到甘露仙和程鳴羽之間趴著,呱嗒呱嗒地說自己方才的所見所聞。
說得太高興了,竟沒注意身邊三人的眼神都轉向了自己身後。
隨即乖龍“呱”地大叫了一聲:是它的尾巴被人踩了。
“抱歉,沒看到。”一個淡青色長衫的瘦削少年郎站在乖龍身後,眼睛直盯著雨師,“雨師大人,雷公大人問你為什麼不肯赴他的酒宴,反而下到人間喝沒滋沒味的茶。”
他幹巴巴地複述了雷公的話,糅雜著稚氣與英氣的臉龐上沒有絲毫表情。
乖龍好不容易從他腳下脫離,躍起來沖著他的臉就是一個甩尾:“淵龍!你弄髒老子的尾巴和鱗片了!你賠不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