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劍硬是塞到穆笑手中之後,白汀叮囑他,好好看顧著鳳凰嶺。
嶺上雖然有長桑和伯奇兩位神靈,但神靈是不會管鳳凰嶺上的人與獸的。白汀能依靠的只有穆笑與應春。
穆笑直到很久之後,才曉得當日白汀是等於將鳳凰嶺託付給了自己。
長桑的藥沒有用。黑蛇反倒一夜之間暴長,它侵蝕了白汀的頸脖與臉部,白汀失去了說話的能力。
鳳凰嶺的氣候當時已經變得古怪:白日是漫長的雨,夜晚則開始降雪。所有的精怪都知道,這是山神不對勁了。
白汀開始離開留仙臺,日夜在鳳凰嶺上行走。她會長時間逗留在芒澤上,看著腳下透明的石面發呆。金色的芒澤在石面之下湧動,光芒照亮了白汀的衣裳。
她背部隆起一個巨大的腫塊,是正在蓬勃生長的邪物。
應春哭著求她讓長桑治療,但白汀堅決不同意。她比劃著告訴應春,邪物是從外部進入她身體的,依賴著白汀生存。如果它脫離了白汀,將會讓鳳凰嶺陷入更可怕的變故之中。
只有長桑知道,白汀是不信任自己。
她並不信任神靈願意全心全意地為凡間的一座山嶺費盡心思。所以她寧願將鳳凰嶺託付給穆笑,也不可能交給長桑。
連綿雨季如同鳳凰嶺的哭聲,日夜回響不絕。
不久之後,白汀召集穆笑、長桑、應春和伯奇四人來到留仙臺。她的右臂幾乎被邪物佔據了,整個人就像背負著沉重包袱的行路人。她先是將春山行封入留仙臺下方的檀池,隨後讓穆笑交出那把劍。
她寫了一張符咒貼在自己胸前,隨後用劍尖抵著那張符咒,對穆笑無聲地說:殺了我。
程鳴羽目瞪口呆。
她沒有想到,所謂的真相居然是這樣的。
“我確實不喜歡管鳳凰嶺的事情,那時候我跟伯奇都是被逼無奈。”長桑伸出手指著他們正置身其中的留仙臺,“白汀把我們叫到留仙臺,她設下了禁制,我跟伯奇在鳳凰嶺的土地上,有些時候是無法違抗山神的。我們走不了,所以就成了殺死山神的幫兇。”
然而最關鍵的那一劍是穆笑刺下去的。
程鳴羽轉頭尋找穆笑,卻發現不知何時,穆笑已經走了出去。他坐在留仙臺邊緣的玉蘭樹上,急促的雨滴打在他身上,他沒有用任何法術來遮蔽。
“穆笑是被白汀喚醒的,就連這個名字,也是白汀給他起的。”長桑告訴程鳴羽,“所以你應該知道,白汀是一個非常殘忍的人。”
“你閉嘴!”應春大叫,“那是因為白汀以為芒澤會認穆笑為山神。她只能讓自己的繼任來承擔弒神的罪責,而不可能是你我!”
長桑的聲音比她更大:“難道她令我和伯奇背上弒神的罪名,就有道理了麼!”
“如果當時沒有你和伯奇在,我跟穆笑根本無法壓制那個邪物!”
長桑“哈”地笑了一聲:“邪物……你就是這樣稱呼你們的山神的!”
應春的臉漲得通紅:“那條黑蛇……它不是白汀。”
“它已經和你們的白汀同化了!”
兩人爭吵得激烈,連伯奇也沒有辦法制止。程鳴羽坐在一旁呆呆聽著,倒是從他們的爭吵中得到了一些資訊。
穆笑刺下的那一劍,連同那張符紙也一起插.入了白汀的胸口。
白汀的軀體消散了,遠處的芒澤震動不止,哭泣般的哀嚎從鳳凰嶺的各處響起。金色火焰般的流光從芒澤中溢位,散落各處,那是山神破碎的仙魄。
然而事情還未結束——白汀消失之後,寄生在她體內的黑蛇卻還未被摧毀。
符紙穿過白汀的胸口,也同時死死釘在了那條黑蛇身上。它已經成為一條巨大的黑蟒,有火紅的眼睛和蛇信。
程鳴羽頓時想起自己第一次到留仙臺時看到的荒涼小樓,當時她並未看出,這兒曾經發生過一場大戰。
在長桑和伯奇的幫助下,黑蛇被剿滅了。
但是長桑與伯奇也被認為是弒神的幫兇。他們無法回到九重天,甚至不能完全自如地離開鳳凰嶺。伯奇被剝奪了休眠的權利,長桑則被困在二曲亭與他的藥草園之間,他甚至無法擁有一位知心的朋友。
“這些好像並不是懲罰。”長桑顯得很焦躁,“可是我們的生命太長了……因為活得久,所以沒辦法忍受。”
他開始抓住伯奇發起牢騷,先說白汀的好,又說她隱瞞太多令人生厭,隨後看到伯奇護在身後的應春,則開始指責應春不好好管理她的玉蘭花小人,每天都去騷擾阿泰。